声音回答得虚白而无力,一听便觉得有几分问题。
李德不敢抬头看皇上,那是因为皇上的眼睛总是能直透人心,而他却不知道,此时他这般神情,早让毓旭感到不寻常了。
他走向龙座,轻轻地坐下,手扶着下巴,摩挲着那刀刻般梭角分明的好看下巴,凤眼眯成一条,直盯着李德。
良久,直看到李德心中发毛,他这才缓缓开口,那磁性的声音,配上冷冷而带着几分狠意的语气,分明轻轻地,却能将人的胆子也吓坏的。
“当真没什么?”
那口气,直如猫捉老鼠。
“当真没什么。”李德想了想,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是真的怕话一说出口,又要闹出许多事情来。到时,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看来皇上已经渐渐原谅了皇后娘娘之前的事情,眼前事情总算有个结局了,这时再让皇上知道这件事情,只怕到时候不只皇后,皇上也是会极难受的。
“李德!”毓旭忽然一喝,眼神也冷若冰霜:“你跟了朕这么多年,应当知道朕最讨厌别人的欺瞒!还是你认为自己翅膀硬了,不怕了呢?!”
“皇上恕罪!”李德听完,老脸一皱,当即跪了下去,他知道皇上是真的动怒了。
“说!”毓旭又喝,脸色如阴暴雨一般。
“奴才、、、奴才、、、奴才、、、”李德连连说了三个奴才,却还是没能说出口,整件事情,真的发生得太让人措不及手了。
“李德!”毓旭见他更是左右吱唔说不出口,知道必是什么极难开口的事情,而且整件事情极不好的。
毕竟以李德的老成,若是平常的事情,尚且不至于这副模样,只是他这样子,他却越是心急。
他隐隐感到,这件事情,不只与他有关,而且与夏女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李德看了看皇上,知道此事是如何也掩不了了,于是叹了口气,徐道:“奴才今日去规劝皇后,却、、却发现皇后竟然在呕吐。”
李德话还未说完,毓旭大喝一声,大步踏到了他的面前,捉住了李德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捉到了眼前:“什么?!夏女生病了?而你到现在才说?有没有请太医?”
李德被毓旭一捉,又连连几个问题。
明眼人一看就可知道皇上对夏女有多在乎,这时候,那样的消息,只怕皇上是极难接受的。
毓旭问完也不等着李德回答,已经率先要向冷宫而去:“朕要去看看。”
“皇上!”李德大声叫住了毓旭:“娘娘极可能不是生病!”
毓旭一转头,眼神转了又轻,他是何等人物,虽然处于心焦之时,却还不至于头脑也跟着迟钝了。
这时反思回来,看到李德的反常,又联想到夏女的反应,是呕吐!
呕吐!
呕吐!
呕吐!
呕吐!
这两个字,如同魔般缠进了他的心间,让他的心开始不同寻常地跳动了起来,一种痛,由内而外漫延,像瘟疫一般在短短时间内覆盖了全身。
他不敢想,不敢往那一处想。
可是却心不由已,那种想法,已经侵入了他的思想中。
他转过头,背对着李德,声音,一时竟仿佛是经历了数日的大战一般,疲惫无力而苍桑:“你说她极可能不是生病?那么是因为什么呕吐?”
他极希望从李德口中得出她是因为某种病,可是,却又觉得那不可能。
听到皇上的声音,李德知道皇上此刻有多悲伤,他的眼眶红了红:“奴才原本也以为是生病,于是想请太医为皇后看病,可是皇后说什么也不要,所以奴才以为、、、、、、”
“呵呵,她是有孕了的,所以她不敢让太医为她医治,怕让人知道,是吗?”毓旭带着几分嘲笑地道。
眼神,一遍一遍地转冷,此刻没有看到他的眼睛,若是有人看到他那一双眼睛,必是要吓坏的。
那一双眼睛,充满了恨,一种愤世嫉俗的恨,一种痛,痛彻心痱的痛,那双眼,红得如魔!
“哈哈哈!哈哈哈!朕的皇后,竟是有了别人的孩子,而且还是朕的亲弟弟,瞧他们做的好事!他们,一个是朕最亲的皇弟,一个是朕最爱的女子,可是却背着朕,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好!好!”两个好字说得咬牙切齿。
“打掉!”毓旭突然发狠地道。
“打掉?”李德按着他的话,又重说了一遍,有点不明白。
“你认为这个孩子可以留下吗?”毓旭问。
李德摇了摇头,没有应,上苍的心是慈悲的,那是一条生命,可是,这个孩子,纵然生下来,也注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除非皇上肯放夏女与九王离去,若不然,这个孩子,将来必是要受尽世人的唾弃的,一个由娘亲与叔叔生的孩子。
而皇后,也不可能有翻身之日了,只怕一辈子真的就只能在冷宫中孤老一生了。这样的事情,莫说皇家中难存,就是普通人家中,又岂是能存的?
只怕,女子与小孩,不死,也是要受尽一生的苦的。不只身,还有心。
那么,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此时一痛,日后,还能寻个好的往日。
“皇上、、、”李德轻轻一问。
“你先出去准备好药,然后送过去,让朕一个人静一下。”过了许久,毓旭忽然平静了许多一般,无力地对着李德道。
李德听完皇上的话,默默地走出去,然后将门关上。
大门方才关上,毓旭整张脸埋在了手中,蹲于地上,竟似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他知道,他太残忍了,他不应该为了强留她在自己身边,而去杀害一条无辜的生命。可是,他的人生学中,却从来没有仁慈这一种学问。
他从来只知道,仁慈,只是对别人仁慈,却是对自己残忍。
他不愿放她走,决不愿。
纵然一世得不到解脱。
纵然一世得不到她的原谅。
他也不会放手的。
那怕是将来要入十八层阿鼻地狱,他也甘愿!
因为,她是他的光,黑暗生存中唯一的光,给他冰凉的心唯一温暖的光。
他不愿放开,也放不开了。
哭过后,他猛地站了起身,脸上的悲伤一扫而过。
人前,又是那一个俊邪而刚硬狠辣的皇帝。却是心,更冷了几分!
夏女吃过晚饭,正收拾着饭碗。
如今身处冷宫,吃得也简单清淡,只是一盘菜炒肉丝,收拾起来也简单得多。不多一会儿已经收拾好一切,正坐着歇会。
就见毓旭领着李德,还有几个宫人风风火火地走来。
她都以为他不会再踏入这冷宫来了,上次那话不是说得很绝吗?想不到才过不了几天,他又来了。
只是,看他那神色,似乎极不对,面容冷硬,似乎当中隐含着许多痛苦还有怒火一般,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凶险的气息。
而他身侧的李德,却是一脸担忧的神色,看着她眼神闪了又闪,似乎欲言又止。
虽知道必是又有什么事情,而且不会是好的事情,不过她做事从来扪心无愧,倒也不怕。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双淡定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
毓旭走进屋内,眼神示意身后的宫人将手中捧的一碗放在了桌上。他又命了众人去外面守着,包括李德竟也不让他呆着。
就见众人鱼龙而去,一时室内静得可怕,连两人的呼吸声音似乎也听得清楚,这样的寂静,总是让人心中生出许多恐惧的。
面前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正散发着微微的热气,混着那难闻的气味,让夏女刚吃下的饭显些又要呕出来。
她似乎到此刻才想起还未向毓旭请礼,于是盈盈一立,福了个身:“罪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起伏。
当然,她的心可不像表面那么平静,看着面前的一切,她很想想象成是毓旭听说她身体不适,特意拿了药给她喝。
她不是愚笨之人,这情形,这来势汹汹的模亲,还有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再再地告诉她,决对不是这种好事。
只不知这一碗药是什么用途呢?
是毒药吗,如若是毒药,何须那么辛苦,一滴鸩毒即可,那需那么大费周章呢!再者,赐死她,也不必皇帝亲自动手的。
还是他要她以为这是他为她准备的治病良药,结果一喝却是剧毒?
让她死前心中还不得平静呢?
似乎不可能!她暗自嘲笑自己,毓旭做事从来刚断果决,他若决定她死,又岂会那么大费周章呢!
心思转了又转,毕竟没有往那个方向而去。她清清白白,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心思,那里会想到人家早已经把她与小九连往一处想了。
毓旭却也不急着叫她平身,只是那样看着她,又似乎是穿过她看向了一个没有焦距的地方。
他的心也在挣扎着,所以,他也在拖着时间。
可毕竟,总是心魔战胜了一切。
他轻轻一拂手:“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