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入宫多年,所有的世俗,他都沾上了,所以跟红顶白的事,他最是擅长。若是之前,他也许不会如此看重皇后的病。
毕竟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是用着肯定的说话道:这个皇后,只不过是用来摆设的,是皇上用来违抗太后而挑出来的人罢了,时候到了,不是青贵妃替上,便是如婕妤替上,她绝对不会在凤座上坐得久的。
可是,皇上竟然当众将她由凤凰殿一路抱至宁安殿,这样的恩泽,不得不令人心中倒翻之前的看法。
在弄不清楚状况之前,可不敢轻举妄动。
在后宫中,一个不长眼,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贵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见到水尘进来了,刘太医高兴地呼道:“水大人,你可是来了。我可是等你许久了、、”
水尘从来与人都是隔绝三分,不冷不热,秉着高傲与客气于人前,所以,他只是冷清地道:“刘大人,不必客气,还是先为皇后把把脉吧!”
那清冷的表情与刘御医热情的表情产生了极大的反差,可是刘御医许是早已经了解他的素性。并不怎么生气。
说着由侍女引入内室。
方行至小厅,就闻得软软的桂花香气,不似香料的香气,似乎是新摘的桂花所散发的香气。清冽而不浓郁。
他向着桌前望去,那里一个纹着波浪的琉璃盘子里面盛满清水,水面浮着的,正是那淡黄细小,芬香迷人的桂花。
难怪有着香气这样自然清新。
小清偷偷看向水太医,见他盯着床头的盛满桂花的盘子,于是灵巧地道:“皇后娘娘素来不爱燃香,说是太浓郁了,只爱自然一点的,所以,寝室内从不放置任何香料,只是每日接了清水摘些时令鲜花摆着。”
宫中的宫女,大抵都是喜欢着水太医的。他一身雪白,玉树临风,卓越多姿,而且,不似其他人一般会看轻看低宫女太监,不论是对待宫妃大臣,还是宫人内监,都是展露着他那温润如风的微笑。
所以,小清也是偷偷地喜欢他的。
水尘听后只是一笑。
看来,这个皇后,虽说卑微之姿,但是性情,必是脱尘之姿的。
于是穿过屏风,就见帷帘垂着,根本看不清楚她的容姿。
因为男女有别,宫中妃嫔的身份更是不一般,男子是不得任意亲近的,所以太医若要诊治,通常都是隔着帷帘或是屏风,观诊、听诊、线脉三种,除非病症特殊,非不得已是不得有任何接触的。
就见皇后的手伸在外头,上面绑着一根红色细丝。
水尘在她床边坐下,拉过细丝,细细把起脉来。
半晌,却不开口,只是眉头微皱,转而轻轻露出迷人笑容,竟是是初雪微融,春意三月。
“皇后之病,谓病不是病也!症起风云落风云,说可大也可大,说可小也可小,说不可治也可治,说可治也不可治。自古皇家多风云,自古红颜多百病。”
他似答非答,似诊非诊之语让一旁的小青愣着不知怎样,这样听着,似乎病得不清啊!她有点焦急,后宫宫女,谁不想跟了个好的主子,起码走起路来也可以抬得头高一点。
可眼见这皇后才稍得圣宠,怎么能就病下了呢!
“那么敢问太医,我这病症,若要治,该当用何药治疗呢?”她问。倒真是觉得,这个太医,果然是不简单。
不仅仅是纸上谈宾之人。
他的话,听来似乎有点卖弄文采,可是实至而听,却分明是在暗谕着什么!
“皇后的病不需繁复药材,只一味:荷花,六月荷花出淤泥,突破尘埃不染尘,顶然而立清于世。”他道。
夏女一惊非浅,整个人腾地坐了起来,一把掀开帷帘,双眸如深不见底的清潭般看向他。
他的话是何意思?
他,都知道什么?
为何,会这么说?
他是要她,闯过这一片淤泥之地吗?
如何闯呢?当真闯过,又怎能做到不染半分尘埃呢?
小清见夏女掀开帷帘,吓了一跳,惊呼:“皇后娘娘!”
夏女表情转了一转,只是温和一笑:“小清,我有点渴了,你去为我倒杯水来。”
“可是娘娘、、、这里头没有别的人、、、”小清有点不敢,因为刚刚温儿姐姐有事出去了一趟,而为了不扰了皇后,只命了她一人在内侍候着。
这时她离开,只剩了水太医与太医孤男寡女,若让温儿姐姐知道了,她一定是要受罚的。
“只是在小厅里罢了,用不着多长时间,不碍事的!”夏女知道她的想法,于是道。
“是,奴婢遵命!”小清一听,这才赶紧去了。
“水大人可是知道什么?可否为我指点迷津?”
“回皇后,臣不知道什么,只是在路上进耳边风过,听了点儿什么罢了。”水尘一双清澈眼睛看着她。
原来如此。夏女默默地点了点头。
只是想不到,原来,风声走得这么快,只不过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怕是各宫妃子皆已经在蕴着计策了吧?!
哎,她还以为,这个水太医在宫中名气不小,而且听那口气,只以为知道点什么。
原来,她轻叹了下。
这是水尘在宫中见到的女子当中最与众不同的一种,她似乎,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
其实早该想到。若是那种喜欢出头脸、世俗的女子。怕是在入宫之际,已经被自一穷苦凡人一跃成为位高权重、富贵一生的皇后的噱头,给糊得早忘记自我了。
可是这个皇后入宫也有段时间,向来听得,就是她卑微谨小,不与人争的事。未见得人,他还会认为这个皇后只是天生胆小,可是见了方知。
她那儿是胆小,只不过有着芳华的淡然,只还过是不将这些权利显贵放于眼中罢了。
这种女子,当是世间最难得之人。
可是,却要陷入这最凶险的权利之争当中。不知在这权利金贵的旋涡中荡过之后,她还能否,保持着她这一份淡然芳菲呢?
他忽然有点不舍,这样一个女子,若是给磨成了一块卵石,是何等的可惜啊!
“内敛的人,皆知道不可做出头鸟,可是,有时候,却是命令不由人,既然已经成了出头鸟了,若还是一味地避开躲开,是起不到作用的,唯有挺直腰杆去面对,去寻找出口,方是明见。”
“水太医的意思是让我去争去斗?”夏女很是惊奇,水尘给她的感觉,一直是那一种隔世于尘、与世无争的感觉,可是,他为何竟是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呢?
“不,皇后误解我的意思了,所谓的面对,并非去争去斗,面对的方式有许多种,若能够立于当中,不改初衷的话,历过磨难,相信皇后会成就为一份真正的自我淡然。”他见夏女一脸无法相信,略有厌弃的表情,笑了一笑道。
“不知皇后看不看兵法书呢,书中有云:敌未明,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方是良策!”他道。
夏女没有读过书,自是不晓得这话是出自何处,但是,她却是明白了当中的意思。
说到此处,就见小清咚咚咚地跑了进来,水尘没有说下去,只是提起医箱,恭敬地道:“荷花清肺解闷,皇后平日无事也可多喝。其他无事,小臣就告退了。”
“水太医的医术果然精堪,一针见血,我觉得好多了。谢谢!”她真诚一笑。
“多谢皇后夸奖,这是臣应当做之事,若无他事,臣先告退了。”
夏女笑笑,对着小清道:“小清,你代我去送送水太医。”
的确,后宫中的墙,从来是透着风的。而后宫中的风,从来是吹得最急的,无孔不入的。
后宫中的事情,从来是不过夜的,从来是进不了口袋的。
只不过是傍晚时分,已经是各宫各院人人皆知,上至太后、下至一个倒夜壶的宫监,都知道了今天发生的大事。
皇上破天荒地竟是抱着皇后从凤凰殿一路招摇至宁安殿中。
而且举止亲昵。
一举,打破了之前皇后无宠,不得圣眷,只是个空壳子的谣言。
有人扭断了绢子,气歪了鼻子,有人却是在计划着要如何巴结着。
雪如轻稳地走入慈宁宫。就见香烟袅袅而升。太后正手持一盏香荼,闭目而坐。周围服侍之人个个静静地立于一旁,低眉噤声。
谁也知道,当今太后静坐的时候,最是忌讳别人吵到。据说之前有一名宫女不知,惊扰了太后,就被处哑了嗓子,被指派到了最低层做事。
雪如是个极功于心机之人,太后便是喜欢她这一点。
她懂得察言观色,懂得如何更好地阿谀奉迎,迎合人心,讨人欢喜。在入宫之前,她最已经将太后的喜好与行为摸了个透底。
在她的心中,只认为,这个后宫,需要的不单单是美貌无双的女子,需要的更是那些能够不但善于心计,把握时机、不断进取之人。
这是夏丞相从小教授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