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方才低下头,要笑不笑地问道:“青鸾,你是何时认得了魏央?”
魏央?
我微微蹙起眉,在脑海中搜寻着,可是却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过一个叫做魏央的人呢!
“算了!”安凤询似乎看到了我脸上的迷茫,挥了挥手,似乎驱赶着什么东西似的,忽然说道,“青鸾可愿意做朕的皇后?”
我骤然抬起头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又重新问及这个问题。不过,我还是坚毅地说道:“皇上,皇后乃是万民之母,理当母仪天下。青鸾自认不济,无力担此大任!”
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件事。
想必今日早朝的时候,百官对他轻而易举地说出了改立皇后的举动不满而奏表抗议了吧?毕竟,苏荷可是宰相的女儿,而且已经做了几年的皇后,并无任何失德的举措。又岂是那么容易说废就废的么?
安凤询将眸光缓缓地从我身上移开,最后落在了隔开房间里间与外间的银质镂空莲纹屏风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青鸾,朕的皇后,就那么让你不屑一顾么?”
我的托词,我的婉拒,我的不情愿,他分明早已经看出。
是的,他是一个心机比我高明得多的人,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在他面前,我能够隐瞒得了什么,能够玩出什么花样呢?
悄悄地吸了两口其,令自己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我这才浅笑着说道:“皇上,册立皇后乃是东盛国大事,又岂可儿戏呢?”
瞧他将废立皇后说得多么简单!而他能够这么说的缘故,要么是因为他已经有了霸权,可以不将宰相放在眼里;要么事因为他宁可为了我而与天下为敌,甚至不惜放弃江山。
后者自是不可能,我可不会觉得他对我的“情”有多深!
他能够如此嚣张如此不忌惮,势必是因为宰相已经让他无可顾虑了!难道说,他现在已经彻底掌权了么?
“哎!”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我,低声叹息着说道,“朕还有事要做,就不与你多说了!”
我连忙站起来送他,低声说道,“皇上慢走!”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他听到我的这句话后却忽然定住,缓缓地侧身回过头来凝望着我,眼神不经意之间若有若无地飘入了内间,虽然笑着,可是声音却煞是清冷,低声问道:“青鸾当真是希望朕慢走么?”
那眼神好似已经看穿了我心里深处的想法,看到了我内心中请求他快些离去的想法,早已经看到了内室里的春桃。他的眼神,甚至还带着微微的警告。
我低下头浅笑,不敢让他看到我的表情,只是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心虚,“皇上一路小心!”
他没有做声,莹亮的双眼如点漆般黝黑,却紧紧地盯着我。四周在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似乎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沉默了会儿,让我几乎觉得有一年的光阴那么久,他方才终于踱步离去。
看着金黄色的背影消失在高大的朱门口,我终于放心地舒了口气,原本紧绷着的身子似乎是在一瞬间失去了力道,无力地瘫坐在暗红色的桃花纹靠背座椅上。
好险哪!
“公主,皇上来做什么呢?”见安凤询离开,春桃急急忙忙地从内室大步走出来,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有些疲惫地笑了笑,“他这是在警告我呢!”
与他见面说话,几乎是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必须得全心全意地投入,防备着。不然就说不准一个不小心就落入了他设下的圈套中而不自知。
“警告?”春桃有些不明白地眯起了眼睛。
我收起笑容,目光逐渐变得迷离飘忽,“春桃,你觉得你的功夫与他的相比,如何?”
春桃摇了摇头,颇有自知之明地说道:“他的功夫深不可测,奴婢打不过他呢!”
我缓缓地低下头,手指轻轻地拽着绣着兰花的宽袖,低声说道:“他知道你在内室里呢!”
春桃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望着我。
我知道她在震惊什么。
安凤询……
怕已经知道了她已经站在了我这一边。
而他身边不留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刚刚,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不然的话,春桃怕早已经命丧于此了!
我们就像是他手指下的一根蚂蚁,只要他微微用力,我们就可能小命不保!
他是在警告我,警告我不要妄想做一些背叛他的事情、不要妄想逃离他的控制啊!
因为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在安凤询的掌握之中,这种瓮中鳖的感觉让我在皇宫里的日子越来越紧张,几乎是如履薄冰地过着每一日。
安凤询每日都会来到合欢宫,虽然不再如那一日那般对我动手动脚,可是看着我的目光却是一日比一日凌厉,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听闻前几日夜里,有人悄悄地潜入了乾庆宫,意欲行刺安凤询,不过因为安凤询身边有着侍卫的缘故而未能得逞,只是让安凤询微微受了点儿伤。
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名刺客竟然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在众侍卫的围攻中不翼而飞,未留下丝毫线索。
安凤询没有想到在戒备如此森严的皇宫中竟然还有人来去自如,甚是气愤。于是下皇令让皇宫彻底戒严,一定要将胆大妄为的刺客搜寻出来。
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被杀害的可能是刺客的宫人已经近逾百人,可是安凤询的搜寻命令依旧在继续。
这件事弄得皇宫中每个人都人心惶惶,害怕不小心就被当做了刺客被捉去看透。
而安凤询看向我的日益凶狠目光几让我不得不觉得,他在怀疑刺杀他的人是我安排的。
他甚至还以保护我为名义,派遣了禁卫军三百人看守着我的合欢宫,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合欢宫。
也就是说……我被他彻底的软禁了。
原本清冷的合欢宫愈发安静了,静得好似是一座冷宫。唯一有的声响,便是院落中合欢树叶合叶开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从遥远的天际落入野燕的叫声,嘶哑而又干涩。
在这样清冷的氛围之下,在安凤询的禁令之下,在我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的情况之下,我的“旧疾”终于再一次复发,我终于病倒了。
安凤询得知我病倒的消息,立即派人遣来了御医给我诊断看病。
只是,他派来的御医却没一人能够诊断出我究竟为何而病。看着我日益憔悴的脸庞,最后,安凤询终于派来了刘御医。
“他似乎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刘御医一边给我把脉,一边低声说道。
安凤询的确已经开始怀疑刘御医了,不然的话,他不会再最后才请来刘御医。
这段期间,为了装病,我每顿饭吃得很少,又将脸用粉涂得苍白,装病装得甚是辛苦。
为了让脸色看起来自然地苍白,我甚至有好几日没有睡觉。
我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一手捂唇,低声应道:“如果他所说不假的话,他送给安心公主的那对玉如意应该是导致安心公主体质愈差的原因。”
我还记得那一夜安凤询醉酒之后说的话。如果当真有那样的玉如意的话,只要找到了它,一切便可以得到证实了!
刘御医缓缓地收回了手,又从药箱中取出针囊,一字排开,晃得我的眼睛疼。他取出细小的针扎在我的手臂上,又道:“可是那对玉如意早已经做了安心公主的陪葬品。”
也就是说,线索到这里便已经彻底断了么?
我皱着眉头,又问道:“能不能找到以前沈府的下人?”
安心公主究竟是不是在接了那对玉如意之后身子才越来越差的呢?沈府的下人应该最清楚了吧?
刘御医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叹息道:“沈侍郎已经将所有的下人都驱散,现在沈府的下人都是沈侍郎的人。”
毫无头绪了么?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什么?”刘御医不敢相信我的话,诧异地望着我,一时之间下手重了下,让我不由得疼得奏起了眉头。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连忙帮我把扎错了部位的针拔出来。
我浅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既然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而线索又已经断了,这件事情就暂时搁下吧!”
敌不动我不动,这样他就找不到出手的理由了吧!
刘御医思忖了片刻,终于点头同意了我的提议。
我放下心来,又道:“我知道你是安陵王爷的人;所以,你不要管我的事情了,去前线寻他去吧!“
刘御医的脸色再度一变,狐疑地望着我,“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安陵王爷的人?”
我笑着答道:“刘御医不记得先前你说过么,你做那一切都是为了安陵王爷?”
他低头温雅一笑,“是呢!我都忘记了以前说过的话!”顿了顿,他这才严肃地说道,“王爷让我留下来好生照顾你,所以……我是不会离开帝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