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眼微笑,那样的笑容倒与安凤翔有几分相似。
细看之下,方才发现,他的身上,竟然同时拥有安凤凖的冷漠和安凤翔的邪魅,不羁而又狂妄。
我的警觉心骤然提升,可是却终究敌不过他,未等我起身逃离,他却快速上前一步,大掌一伸,手中的帕子紧紧地捂住了我的鼻子。浓烈而又刺鼻的清香气息直窜我的脑门,让我几乎快要呕吐出来。
我挣扎着,双手用力地袭向他的面门,可是却无济于事,只能看着他的面容渐渐模糊,只是嘴角的笑容却依旧那么邪恶妖佞。
“秋风古道题诗瘦,落日平原纵马豪。”他的唇在我的耳畔低声呢喃像是情人间暧昧的情话,“青鸢,本王终于找到你了!”
我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可是这一个动作却是耗尽了我所有残存的力道,眼前骤然一黑,终究还是沉沉地晕倒过去。
可是残存的意识却还清清楚楚地存在着。
原来是他!
我与他的初识还记得,那一年我才十四岁。
与玉烟一起去白马寺烧香祈福,回家的途中,玉烟说是要去买香料,于是我便坐在马车里在山脚处等她回来。
等了许久见她未归,我便抱了琴下了马车。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鸟儿清理而又婉转的啼鸣,山间清泉叮咚清澈的声响,春山与春水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迎面扑来,阳光明媚而温和地洒向大地。
这般美景,我忍不住走进了一棵高大的古树下抚琴低声吟唱着歌谣。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这首歌谣,是我娘亲的一位好友教她吟唱的;而娘亲时时吟唱,我也因为耳濡目染地学会了。
因为这首歌谣,娘亲结识了父亲。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娘亲爱着的人是沈浩南,因为心中充满了对沈浩南的不理解,所以这首曲子唱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着什么样的深厚情感。
我唱这首曲子,也仅仅是因为这首曲子让我觉得十分熟悉,因为我的心里还担心挂念着一个人在沈家的娘亲。
“姑娘这首词写得真不错!”一个华丽八抬大轿从此经过,轿子里面的男子声音低沉却带着浅笑。
我双手压住琴弦,令琴声嘎然而止。
我知道这首曲子流传出去的后果是什么,毕竟当时先皇还在,娘亲并不希望她被先皇找到。白马寺并非香火鼎盛之地,所以来来往往的过客并没有很多。而且,就算被一般人听了去,也不会引起很大的波澜——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循着这首曲子找到我娘亲的。
但是当这顶华丽的轿子出现之时,我本能地感到了一种危险。
见我的琴声停止,轿中人隐隐叹息,“只可惜,本……我还有事要忙,否则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地倾听姑娘的琴声!”
那顶轿子匆忙离去。
我只是浅笑了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一年秋天,我正筹划着打出青鸢的名号,于是皆由东盛文人才子参加科举考试汇聚帝京的机会举办了一场十日对垒。
那十日,天下不少才子文豪皆出来挑战,却无一人战胜我,令我独占鳌头。最后一日之时,那顶曾经出现过的华丽轿子再度出现,可是轿中人并没有露面。
高贵华丽的轿子,就连轿夫穿着打扮都比一般的富豪还要高贵几分,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暗自思忖他的身份来历。
他一出现,便低声出了一道题:“长长长长长长长。”(常涨常涨常常涨)
在场的才子们刹那之间惊呆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更是因为他的这道题。
这道题据闻曾经是晖阕国镇北王爷为难东盛国使节的题目,当时那个使节正是当年文采飞扬的状元爷,皇上因为知道晖阕镇北王爷虽为武将,却深惜佩服有文才之人,于是特意派状元担任使节。
只可惜,那个状元因为对不上镇北王爷的这个对子,竟然因为羞愤而不能自已,自戕在了晖阕国。
这一度让东盛国沦为其他国家的笑柄。
“行行行行行行行。”(航行航行航航行)
我浅笑,波澜不惊地应对着他的刁难。
晖阕镇北王爷所出的那道题目天下皆知,我自然也是听说过,曾经一尝试着应对,因此此番应对并不是很难。
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强烈的存在感,也可以感觉得出他这道题只不过是小小的试探,更能够感觉得到,他完全可以出更刁难的题目,可以难住我。
只是出乎意料,他却出了另外一道不是那么难对的对子,“秋风古道题诗瘦。”
微微思忖,我很快便小心应对道:“落日平原纵马豪。”
他抚掌大笑,爽朗的笑声自华丽的轿中传出,响彻天际,在场的文人过客莫不是苍白了脸,汗涔涔地望着那顶轿子。
如若不是真的听到他的声音,我几乎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的笑声竟然可以具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这也让我对他的身份起了怀疑。
我原本以为他是安陵王爷,可是却又隐隐觉得不是,毕竟安凤凖素来不喜吟诗作对。
“青鸢姑娘果真才情敏捷。”他的声音顿了顿,“不知道青鸢姑娘的琴声是不是也让人倾叹呢?”
听到他的这句话,我瞬间明白他此行的目的。
记得初次相识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如若有时间,定会好好地倾听我的琴声。
所以这一次,他的目的只是在于我的琴声……
我笑了笑,淡白色的丝巾遮住了我的容颜,可是我知道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我的笑容。
我让三娘给我领过了我惯用的琵琶,一曲高调的琵琶调,不仅仅是为了他而奏,更是为了烟雨楼。
那一日,我成功地震惊了所有的人,自然也包括他。
只是那一日之后,青鸢却拒绝接见任何人。
犹抱琵琶半遮面,欲拒还迎,这样才可以吊足所有想要见我的人的胃口。
而他却也如来时匆匆般,去时亦匆匆。
时间如白驹过隙,我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他的存在,他竟然这般出乎意料的出现。
我更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晖阕的镇北王爷;更没有想到,印象之中爽朗大方的男人竟然会有如此冷漠却又妖艳的面容,有着那样一双阴柔的狭长凤目。
我感觉得到他以棉被包着我,抱着我离开了安陵王府,跨进了一个客栈。
我也听到他和另外几个人低声细语,就是不知道他们在讨论说着什么。
接着便有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我的脸颊上揉捏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她似乎察觉到我的反抗,忽然用力地袭向我的脖子,我的脑海里骤然嗡地巨响,顿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刺眼的阳光让我刹那之间无法睁眼。我微微眯了眯眼,等我能够习惯从窗帘中洒进来的刺眼阳光时候,才看到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女子。
她穿着黑色利索的长袍,头发用一根同色发带高高地束起,面容英气,颇有气势。
见我睁开眼,她微微地挑了挑眉,一句话也没有说,径自撩开马车的车帘,走了出去。
我动了动,却发现我的手被反绑在身后,绳子的另一端则是绑在马车里的板凳脚,令我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马车里。
车帘再度被掀开,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凌乱的发丝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与黑色的长袍竟然是天衣无缝相合。
“不要再试图挣扎了!”他的手划过我的脸颊,啧啧摇头,“花影的易容术真好,莫说是我,就算是安凤凖现在出现在你的面前,恐怕也认不出你来了!”
“你……”我气恼地瞪着他,方才知道昨夜那个女子对着我的脸又捏又揉是做什么,“既然这样,那你为何还要绑着我?难不成是怕我这个弱女子从你手中逃脱不成?”
他挑了挑眉,笑道:“青鸢怎么可能是弱女子呢?能够让安陵王爷、安逸王爷为之沉迷,就连东盛皇帝都想要得到你。这样的美人,怎么能够被看做是弱女子呢?”
我大惊,“你的目的是想要利用我来威胁安凤凖么?”
在他的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美好工具而已,像金钱之余贪婪的人,像美酒之余贪杯之人。
他虏走我,只是想要威胁安凤凖么?还是,有着更大的野心?
“你就只担心安凤凖么?”他的神色有些怪异,坐在我身边好奇地望着我。
安逸王爷生性风流,一时的迷恋自然不会让他做出什么举动威胁到自己;皇上既是与他合作,自然也不会为了我做什么;至于安陵王爷……
“你带走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他么?”我反问道。
所以,才会和皇上合作,趁安凤凖不在安陵王府的时候虏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