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下至尊的男子,从来就是在她的心里的。
元春口渴,想喝口水,自己端起茶壶,一滴水也没有。颓然坐下。看着门外发楞。
抱琴无声走来,看着发呆的元春,不知该怎么解劝,自己走出去烧水。
院子里几个宫女懒散地坐着,东一句、西一句说着闲话。太后、皇上生嫌的人,谁还会到凤藻宫这里来惹皇上厌,因而宫女们对元春也不敬起来,渐渐轻慢,说起话来更是无所顾忌。
有一宫女从外面走回来道:“你们听说贾府那个林姑娘的事了吗?她这些日子常进宫,这不又来了,她一来,皇上连奏折也不批了,赶到太后那儿去看她。”压低了的声音道:“是不是皇上有意真的有意立她为妃呢?”
另一宫女道:“看情形不像,大家在猜测说不定她是皇上的妹妹,太上皇的私生女。”
元春闻此一惊,陡然竖起身来,走到门口。
只听一人道:“你别胡说,怎么可能呢?让人听见了,可是掉头的事。”
另一人道:“你没看到这些日子,林姑娘总入宫吗?太后、皇上见到她高兴得什么似的。依宸公主也常入宫来,他们在一起的情形,像一家人似的,只怕是真的呢?不可能是皇上有心立她为妃。”
又一人道:“那我们以后见到她时可得小心着点,人家怎么说也是公主,千金之体,等太上皇回来,还不明正身份,住进宫里来。听说那林姑娘好相处的,可毕竟身份在那儿呢,我们莫说错了话,丢了饭碗是小,保不定丢了性命。”
一人道:“如果能做她的侍女就好的,有地位,又荣耀,还得好处,总比这里强。你们几个也该早为自己做打算,跟着这个主子还有什么前程?”
下面的话,元春已经听不见了,她脑子里只盘旋着黛玉是皇上的妹妹,黛玉是公主,这几个字,晴天霹雳般响在耳边,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已经没有力气去证实了,她早如惊弓之鸟。脑里只有,无论她林黛玉是什么身份,她贾府都不会躲过此劫了,大厦将倾了。她会怎么样呢?林黛玉会怎么待她?她受的苦,她元春没有份吗?她不是也暗示过,宝钗为亲,黛玉靠后吗?
皇上会怎么待她?
她感到绝望和崩溃,自己的家人都做了什么呀,算计、陷害皇家的女儿,还有活路吗?她一心维护的家要倒了。
本来,她听到史家抄家的消息时就摇摇欲坠,但也抚着胸安慰自己,好歹不是自己家,不知他们家做了什么,总之一定要小心谨慎才行,可想到薛家那个闹事的薛蟠,也是眉头一皱。还没安稳平复好心情,王家被抄的消息传入耳中,那可是自己娘亲的娘家,四大家族就要完了,接下来,是不是要抄到贾家了?原想着皇上念着何种情分都会留下贾家的,可如今还有什么情分可谈?皇上、太后对自己的冷漠,贾家的任意胡为,本就够她受得了,现在,黛玉的身份显露,贾家的命运就在一线了。还能否挽回?为时已晚。
她想到自己家人都被拖进监狱,她的母亲在大街上游行,断头台上鲜血了结一切……她不敢想了,她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脆弱。
然而。
没有希望的生命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
没有感觉的情怀是游走在思想极限的。
既没有希望又没有感觉地活着有什么用,她深知这个道理,而可悲的是她自己就是这个样子。
活着,对她来说是一种痛苦。不如死去。
死,脑里猛地跳出这个字。
腹内一阵乱动,她抚着隆起的肚子,摇摇头,放下念头,为了未出世的娇儿,她得坚持。
忽然,腹内一阵阵痛,一阵紧似一阵,她不由蹲下身子。莫不是娇儿等不得了,要生了,不该啊,还有一个月才到日子,这可怎么是好?
抱琴拎水进来,见元妃娘娘一手扶着桌子,蹲在地上,看似不妙。抱琴急跑过来看望,只见元妃面无血色,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不由慌了手脚。
元春艰难道:“恐怕是要生了,你快去找稳婆。”
抱琴扶她一步一步走回床上,这几步,那么遥远,元春有如走了一年。
元春躺好,抱琴给她盖好被子,自己急急的跑了出去。
元妃产子
夜显得如此凄清,月白如银盘,竟是圆月,几点星光闪动。
元妃躺在床上,发丝已被汗水浸透,疼痛不断袭来。她用尽了力气,推动腹内小生命出世,龙脉,她一生的希望,她只想守着他,看着他长大。寂寞也无所畏了。
皇上有没有在等着这孩子出世呢,他是不是在外焦灼地等待?不可能,皇上他是不会来的。
没有人在关心自己,谁会知道她快生了呢,她在生死边缘呢?
稳婆在一旁催着她,大声叫着要她用力,她已经使出了全力。
终于她觉得一切变得遥远,朦胧中传来啼哭声,她心头一松,人晕过去。隐隐看见稳婆脸上怪异的表情。
待醒来,第一个动作是转头寻找婴儿,却遇上抱琴担忧的目光,哭肿的脸。
元妃虚弱地问道:“是皇子,还是公主?”
抱琴轻道:“是个公主。”转头躲开她的目光。
元妃欠起身子道:“抱来我看看。”目光急切。
抱琴摇头,忍着泪道:“娘娘,养养身子再看吧。”
元春心知有异,一阵不安,急道:“快抱来我看。”支不住身子,向后倒去。
抱琴忙来扶住她,终于道:“娘娘,小公主一生下来就死了,已经送出去葬了。”
元春不信道:“不会的,我听见她的哭声了,你骗我,你说,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抱琴只管落泪,哽咽不成言。见抱琴只哭不动。元妃呆住,是真的,孩子没了。
一切都没有了,曾经的担忧变成了真,曾经的美梦成了光影。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她突然放声狂笑起来,一滴泪也没有,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熙兰宫
月光倾泻入室,室内暖气融融,黛玉正在熙兰宫抚琴,声声入心,黛玉正沉在琴声中。
琴弦忽断,门上急而轻的敲门声,侍卫拉开门,一个宫女慌张撞着跌入,怀中一个挎篮。不及侍卫拦她,她急奔而入,扑到黛玉脚下,侍卫上来拉她,她死活不起。
黛玉摆手道:“不妨,她伤不到我。你们放开她,我来问她。”
那宫女从篮中取出一襁褓,看一眼怀中熟睡的婴儿,跪着扣头道:“林姑娘,求求您救他。只有你能救得了他。他们不会查到你这里来。”扣头不已,额上血出。
黛玉问道:“婴儿是谁,这从何讲起?”
那宫女抬头道:“是元妃娘娘生的龙子,宫里有人容不得他的存在,欲置他于死地,我冒死抱他出来,求姑娘救他。”
黛玉心中敬她,嘴上道:“若被人知道,你也活不成。”
宫女大义凛然道:“就是我死了,我也不能让他们害了小皇子。”
黛玉点头,道:“今后你怎么办?”
“此事还无人知道,她们只让我抱他出去偷偷埋了。我必须马上回去,不能让他们发觉皇子还活着。”
黛玉问道:“他们是谁?”
宫女犹豫半晌道:“我告诉姑娘,姑娘也好心里有数,防范着些,我是吴贵妃宫里的侍女。”黛玉心头一惊,暗暗记下。
黛玉吩咐道:“你快回去吧,语蓉你送她出去,千万小心。”
再看一眼小婴儿,黛玉对雪雁道:“你和若宣连夜送他到庄子里,交给二姐。二姐也快生了,正好一同带着。”不能留他在宫里,吴贵妃虎视忱忱,他早晚要没命的。
原来吴貴妃早收买了凤藻宫宫女,探听着元春这边的动静。元春深居简出,她没机会使计让元妃失足流产,只等着元春产子再下手。那宫女见抱琴匆匆忙忙,&14650;&14650;张张的出来,关心着上前问了,知道是要寻稳婆,那宫女转身通知了吴贵妃。吴贵妃已做足了功夫,只等着这一刻呢。
因而皇子生下来,就成了女儿,就成了死婴,就交给宫女处置了。
千算万算,吴贵妃没有算到那个宫女会背叛她。那个宫女眼看着婴儿娇嫩可爱,实在下不了手,前思后想,把皇子冒死交给了黛玉。自己担心受怕回到吴贵妃那里。
雪雁、若宣走后,想想不妥,不知元春现在情形如何?元春终是她的表姐,她哥哥的妃子,她不能不管。
黛玉赶到凤藻宫,那时元妃娘娘已经发疯,发疯的找自己的女儿。黛玉安抚了她一夜,叹息不已。
第二日,太后才得了信,不由生起怜意,面上未露,只淡淡道:“对她也是解脱,可惜了那孩子。”
皇上龙逸飞尚念与元春曾有的夫妻情义,念她是黛玉的表姐,悲悯于她,不忍弃她于冷宫,命侍卫好生守着,令她禁足,只在凤藻宫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