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亭摇头但笑道:“好了,知道你辛苦。好好歇着吧。”眼中温柔,脸色柔和。
黛玉起身下床,直直腰身,皖亭放柔了声音道:“快回去躺好,御医快来了。”
黛玉偏走开坐在桌旁,皖亭只得近前来,打迭起千般小心,轻声劝说着,又作出种种许诺。黛玉只不理她。
但听门外有了动静,黛玉狠狠白她一眼,方起身乖乖上床。
这二人之间的似嗔似恼的亲密,语蓉他们已是见惯了,只在一旁偷笑。结果是早知道的,最后妥协的总是他们主人
原来皇上对黛玉说了动贾家之意,黛玉便动了心思,不能就这么搬出去,要死一回,一是让贾府绝了念头,更要让宝钗如愿。
门外正是老太太陪着王御医走进来,王御医低头隔着纱曼给黛玉把脉,一言不发,脸色极难看,只摇头,提笔开了方子。
临出门时,王御医走在贾母身后,看若南她们一眼,若南伸出大指赞他演技高,王御医笑笑。
出来,同到老太太房里,王御医坐下,鸳鸯端上茶来,他不理老太太的焦急,品了会子茶。
贾母急道:“到底怎么样,你倒说呀。”
王御医才慢条斯理地说:“给姑娘准备后事吧,怕过不了几天了。”
贾母以为听错,再问一遍道:“你说什么?”
王御医道:“姑娘不行了。没几天了。”
贾母目瞪口呆,半晌才问道:“这是怎么说?她身子一向不好,也不至于要了命吧。”
王御医道:“实话告诉你吧,不是她身上的病,是她身中剧毒。实难活命。”
贾母变了声音问道:“什么毒,这府里谁能给她下毒。”
顿时慌乱起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最喜爱的女儿没了,连她的女儿也要去了吗?为什么总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是她命太长了,减了外孙女的寿?她情愿要死的是她,而延长她的外孙女的阳寿。
王御医道:“姑娘先后中了三次毒,一次比一次深。”
“知道是什么毒吗?”
“先是燕窝毒,再是极乐香毒,最后是毒中之毒。”
燕窝,贾母心中一惊,香,又一机灵。
贾母道:“那你快解呀!”
王御医摇头道:“无力回天。你另请高明吧。”
贾母心沉到底,老泪横流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王御医道:“老太君,你早做准备吧。”细看贾母气色道:“我也给你看看。”
搭了手帕,切脉,王御医道:“老太君身上也有毒,是慢性毒。毒应该就在这房里。”起身房里四下看看,挨样闻过,找到一盘香,还有一盒未开封的,凑上前去闻了,说道:“就是它了,没错,这香闻久了让人神智昏昏,越来越没精神。”
贾母恍然道:“怪不得这些日子我总是想睡,一日里大半时间是睡着的。她就这么狠心!鸳鸯,把香收好。”
王御医叹息着连诊资也不收,告辞走出府。
贾母痛心疾首,香是宝钗所送,猛想起皇上赐宝钗入狱时言道她擅使毒,当时她心中存疑,因黛玉好好的,并无事,也没多想,现在看来是她下毒没错。再联想到黛玉吃的燕窝,当时宝玉非要换掉,是不是宝玉早知道燕窝有毒?后来宝钗又送过什么给林丫头?
贾母唤来紫娟,细细问了根由,紫娟便从送燕窝说起,直到琴谱。燕窝与香已无从查起,那琴谱还在,贾母便令紫娟回去取了送来。
贾母急寻王夫人、宝玉、宝钗。
王夫人、宝钗先到,贾母面有怒色,喝问宝钗:“林丫头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你非除了她不可?”
宝钗镇静着道:“老太太,我和林姑娘亲姐妹一般,我怎么能想着害她呢?”
贾母把香扔过来道:“这香是你送来的,已证实有毒,这琴谱也有毒。”贾母把琴谱浸在水里,让府的狗当面饮了,那狗七窍流血死了。
王夫人脸上铁青,不由后怕,更想知道她自己有没有中毒。
宝钗急道:“莫不是有人陷害我,我送林姑娘的时候是好好的,没有半点毒?”
贾母喝道:“你是死不认了。今儿我不管你认不认,我都要处置了你,宝玉呢,他怎么管的薛姨娘!”
贾母看着肤色已面目全非的宝钗,问道:“如果不是你下毒,皇上怎么会赐你毒药,你怎么会毒发全身起红斑?”
宝钗顿时辩不得,感到身上又痒又痛。忍不住伸手挠起来。
如儿进来,脸色苍白道:“老太太,二爷走了。”递上一张纸。
贾母颤抖着手接过来,纸上写道:不孝孙儿贾宝玉内不能齐家,外不能治国。尤不能忍受薛氏行为,有愧于林妹妹,让林妹妹深受剧毒。他恨不能身替,别无他法,只有出家为僧,以证前言。今后日夜念经诵咒为妹妹超渡。
贾母对王夫人恨道:“你选的好人。你儿子不要你了。”把留书扔到她面前。
王夫人惊白着脸,淌着泪,接过来,不断擦着掉下的泪,才看得清纸上文字。只一声道:“老天啊!”哭倒在椅中。
贾母咬牙道:“宝玉不在,写不了休书,我做主,从今儿起,你不要管家了,也别回宝玉那儿了。我若卖了你,倒便宜了你,今后你跟着靛儿做事,府里马圈里也缺人,有空你就去养马,晚上就睡在马圈。”
又对王夫人道:“还不快派人去贴告示,多给赏金,把宝玉找回来。”
流着泪哭道:“林丫头怎么办?我的儿啊!”晕了过去。
薛府那边,也正热闹着。
荣府里乱成一团,黛玉生命垂危。
贾府下人眼中,谁在谁亡原不在意。少一个算一个,荣府的人死光了才清静,最好是那个惹祸精薛姨娘死了,那大家可都是烧香拜佛去了。
可黛玉病重,关系可不是这么简单,她身上联系着贾家的命运,太后发怒与否全在她的颦笑间,这下黛玉生病,不得归罪于贾家照顾不周?贾家要完了,快点收拾包袱走人吧,也不用你薛姨娘费尽心思去撵了,贾家的人能看明白事的早一个一个的溜,搞的府里没人做事,活计便全落在宝钗一个人头上,可她没什么话好说,自己酿成的苦果,终是药自己尝尝味道如何。于是乎,宝钗有了双重身份,人上姨娘人下丫鬟,可是她给谁当姨娘去呢?
宝玉已经离家出走。贾母唯流泪叹气,叹的是宝玉,悲的是黛玉,而王夫人更是以泪洗面,那是她的儿子啊,她的儿子走了,拿什么支撑贾家?而贾家剩下的那些人完全不知风雨欲来。
没有人想起元春现在如何?孩子是否平安。
宝玉
却说宝玉因何出家。
原来他得知了黛玉病重的消息,心急如焚,赶到潇湘馆,闻到熟悉的药味,心里一沉,曾经,黛玉的潇湘馆里药香四溢,又曾经,她再也不需要忍受痛苦……而今,又是怎么了?忍着心里的痛,几步近前,到了黛玉床前,见黛玉形容憔悴,目不忍睹,而黛玉也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身子侧向床里。
宝玉悲不可抑,先把泪落,上前一步问紫娟道:“妹妹因何这副模样?前儿不还好好的吗?”
紫娟没有好声色道:“还不是你的好姨娘,几次三番给姑娘下毒,只怕姑娘不死。”苦着脸把宝钗所为一一讲给他。
宝玉不由不信道:“我嘱咐过你们,要防着她,你们怎么还是大意了?”
紫娟不屑道:“你家姨娘对姑娘亲亲热热的,一脸诚恳,常以热心肠待人,谁知她哪句是真,何时是假。我们怎么防得过来,我们连潇湘馆都不让她进了,还是着了她的道。”
宝玉摇着身子连连退了几步道:“御医怎么说?”
紫娟摇了摇头道:“神仙难医。”
宝玉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心霎时空了一般。
还留恋什么,原本苟延残喘就是为了能看着妹妹平平安安,就是能亲眼看到妹妹有了好的归宿,可是妹妹却先要去了。是因为他,因为他的姨娘。
紫娟推他出去道:“二爷快走吧,在这里呆久了,让薛姨娘知道了,姑娘只怕死得更快呢?难道你不知道,一切都是为了二爷你。”
宝玉木木地点点头,转身出来。
一路痴痴呆呆的样子,见了人也没反应,脑子里只有紫娟那句,“一切都是为了你”。
呆坐书房中,只想着妹妹要不在了,妹妹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薛宝钗想要的他都给了,能给的都给了,为什么还是不放过妹妹,只因为他心里有妹妹吗?她的心太毒了,她没法让人容忍她,尤其是他。他恨不得把宝钗活吞。
她以为即使妹妹不嫁给他宝玉,只要她活着,他就永远惦记着她,他的心里就不会容下她宝钗,是吗?但就算黛玉死了又怎么样?他更是不会对宝钗有有一丝一毫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