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心中也一悲,她真真切切,情辞深笃,不由不让人感动。下毒的人真的会是她吗?直让人想放过她们的过错,亲亲热热把她搂在怀里。
可女儿的死,她是元凶。王夫人不过是让女儿生活得不顺心,受着冷落,而她却是口蜜腹剑,笑里藏着杀机,明里暗里,主子、下人那里一再损害女儿的名誉,使了手段危害女儿的身心。
贾敏一笑,伸出手来,拉住她白白的手,一把推她在地上道:“你真是我女儿的知心姐妹,我怎么能亏待你呢。我想好了,你这么会演戏,不如卖你到戏班如何?发挥你的长势。”
薛宝钗扑到地上,咬牙忍辱。发作不得,告戒自己。这不是在贾府,不是对着富贵闲人宝玉。
脑里,想起林黛玉身世清贵,源自书香,而她身为皇商,雍容富贵;林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而她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林黛玉聪明美貌,风流袅娜,而她学富五车,丰满美艳;她真的嫉妒,她也是个人,怎么能没有嫉妒心呢?
为什么她身在富贵乡,拿不动针线,而她要为家族汲汲经营,时时算计;为什么她在宝玉的心里、眼里、梦里,而她也倾了心,却走不到宝玉的身边。
林黛玉拥有的,她也要拥有。她赢了,宝玉是她的,她做了贾府人。
林黛玉弃了的,她也无半点兴趣。宝玉出家了,她只淡淡一笑。有少许伤心罢了。
恨人生无常,恨人生不公。
贾敏逼视她道:“你嫁进了贾府,做了宝玉房里人,为何还不放过我女儿?我女儿不在乎你的宝玉,你怎么就不能释怀?”
宝钗伏在地上,她说不出口。只有她知道太多人喜欢林黛玉,林黛玉越得宠,她心越不平,她不能让林黛玉如意。她薛宝钗得不到的,她也休想享着。
无语才是上策。
贾敏转身对贾赦、贾琏道:“大哥,侄儿,你们去煤矿,戴着手链、脚链,做个采煤人服苦役如何?”
贾敏痛失爱女,心恨贾府人,心恨宝钗。
宝钗真诚的表演令她也不由不感动,若不是女儿已死,她也许会相信宝钗的诚意。可女儿就是在她的诚恳爱护中死去的,她怎么可能原谅她。贾敏毫不犹豫地把宝钗卖与戏班,做个戏子。
贾敏恨道:“还有你要夜夜为玉儿守灵。”
墓地里飘荡的鬼魅,宝钗只觉毛发竖起。唯叹命苦。
贾敏再不想看宝钗的悲伤,回身走开。
薛姨妈扬声道:“大姑娘已死,已不能改变,不如认了宝丫头做女儿,也好有人孝敬你。你百年之后,也有个为你披麻戴孝的人。我的女儿可是万里挑一的。”一脸恳切。
王夫人忙附和着,贾赦闻言也点头相应。
也许还有转机,一场悲变成喜剧收场。
王夫人道:“当年,大姑娘也认过我妹妹做干妈的。”
宝钗也升起希望,心中有热望,面上不动声色道:“民妇愿替林姑娘尽孝道,服侍姑姑。”
贾敏仰头轻笑道:“只怕我受不起。你女儿千好万好,能抵得过我女儿吗?一个做娘的,会认一个害死她女儿的人为女吗?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轻易死的,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直视贾赦、贾琏道:“大哥、侄儿,你们自已思量思量,有过多少罪过,处罚是躲不过了。小妹想,就把你们发配到煤矿,戴着手链、脚链,做个采煤人,服苦役如何?”
贾赦喊道:“妹妹呀,你不能这么做,我们可是你至亲的人。”
贾琏不敢诡辩,不敢忤逆父亲贾赦,可国孝家孝偷娶亲,他的胆子也不小。
贾敏不理贾赦,转向贾政道:“二哥,按说你在朝为官,你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品行还端正,可你的错在于治家不严,纵容家里男子胡作非为,不出面制止。你自己的内室,你也任她们肆意妄为。你的妻子侵夺了外甥女儿大笔的财产,你竟不知,她恶言侮辱你外甥女儿,你也不晓。真不知你一天都在做什么?”
“现在就算我想放过你,东平王爷也不放过你。东平王少王爷看在我女儿面上,留下你女儿,免得她无家可归。他宽洪大量,东平王爷可没这么好心肠,他出不了这口气,不会善罢甘休,他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他上本参你骗婚之事,现在满朝上下都知你们贾家硬把自家女儿嫁给东平王少王爷,赞同东平王爷加重处罚你们。小妹我想你怎么也是我的兄长,我怎么能看着你受此极刑。只好求了情,答应东平王爷,把你和赵姨娘、贾环卖入吴府,做吴府仆从。”
“贾家倒了,三姑娘没了娘家依靠,没了父兄依仗,只身在东平王府里,东平王爷已下了令,你女儿最多做个侧室,永远扶不了正。王府里的下人们也都知道她不是正牌的王妃,不拿正眼瞧她。二哥,你想想啊,她的处境如何呀?我要让你和赵姨娘亲眼看着你们的女儿在王府里是如何的受冷遇,是如何的受下人白眼,让你的女儿也尝尝我女儿受过的苦。”恨他迂腐无能。
贾政理亏,黯然无语。此时,他说什么都无用了。
贾敏迎向薛姨妈道:“至于你的儿子,就和贾珍一起拖枷带锁去采石场做苦工,一直到死。”
薛姨妈心中悲嚎,她的爱儿啊。
贾敏款款来到看似正派的薛姨妈与王夫人面前,轻轻一笑,倾国倾城,山河失色。柔声道:“贾王氏,薛王氏,你们贪光了我女儿的钱,我这做娘的,总不能不闻不问吧?你们怎么还呢?”皱起眉来,偏头想想。
“这样吧,你们不是总怨我和女儿狐媚子模样,专会迷男人吧。恨自己没有本事,我今儿就如了你们的愿。你们二人卖身青楼如何?免得你们一身本事,无处施展。你们也可多赚银子,早些还上款。你们以为如何?”
薛姨妈与王夫人疯了似的嚎叫,王夫人指着贾敏斥问道:“你不能这么做?你凭什么主宰我们,要怎么处置我们,有朝庭大臣呢?天朝还有王法呢?”
贾敏冷冷一笑道:“别人不能,我能。你想知道是吗?好,你们要听好了,要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因为我是玉儿的亲娘,我是皇上的亲娘。”
后一句,五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薛姨妈道:“林姑娘的娘又能怎样?”
只有宝钗清醒,字字入了心,她只觉脑袋翁翁作响,天,你是故意和我作对吗?
“因为她是我的至爱。”林如海一身威严走进来,目光炯炯看着爱妻贾敏,眼中一缕柔情。
贾敏温柔含着凄凉的笑,走到他身旁。
贾赦、贾政忙着起身,五体投地跪下,身上链子哗拉拉一阵响。
贾琏,薛姨妈、王夫人与宝钗莫名地看着他二人。
贾赦、贾政口称道:“罪臣参见太上皇。”
王夫人更是转不回筋来,傻傻地问道:“敏妹,你的夫君不是林如海吗?”
宝钗见机得快,先稳稳跪了,口称:“犯妇见过太上皇,太上皇万岁,恭祝太上皇身体健康。”
薛姨妈忙把王夫人拉下座位,四肢扑倒在地上跪了。
林如海冷冷的目光扫过地上几人道:“凭这身份,可处置得了你们吗?”
只有称是。
贾赦伏在地上想道:我不就是国舅老爷吗?若早知敏妹的夫君是太上皇,那许多事不是轻轻松松办了,日子也好过许多。真真白过了那些年。
贾敏迎向王夫人云淡风轻道:“你呀,错打了算盘,你若是选了我的玉儿为媳,现在你的宝玉就是驸马了。还好你不够精明,你若选玉儿为媳,我们可能要早些回来阻止了。也许那样的话,你还有残喘的机会。”
宝钗眼观地,心内掀起巨浪,撞得心痛万分。
当年,她选公主伴读失利,她伤心、失望过;她做了姨娘,她失望过,却没伤感;宝玉弃她出家,她有过辱,也只淡淡放下。
可林黛玉,她,原来那清贵的身份不过是个依托,那巨大的财产不过是凤尾鳞角,她是太上皇的女儿,当今皇上的亲妹妹,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是公主的身份。
为什么?心痛啊!
已死的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真的庆幸,她已经死了,她没有享用过一天公主的身份。不然,她如何面对身为公主的她。她越走越高,而她薛宝钗越争越低贱,当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高高在上,身前身后一群群侍女,她情何以堪!
公主又怎么样,再高的身份她也没命享。
她稍稍有些心慰起来。皇宫—熙兰宫
贾敏会完娘家人,坐在龙辇内,倚在太上皇身上哭泣。她的娘家彻底倒了,她既痛又恨。
一路回了皇宫,入熙兰宫,躺在榻上歇息,面上犹有泪千行。
如今熙兰宫已不是禁地。
太上皇一手执她的手,一只手用帕为她拭泪。他的心也痛得紧,他心痛女儿,心痛爱妻,眼看着爱妻伤心欲绝,他痛上加痛。他不能再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