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柔声安慰道:“我们还有飞儿。”他知道,此时没有语言能减轻她的心痛,只有让时间去慢慢淡忘。
贾敏点头道:“玉儿,飞儿都是我的心头肉,我两个都要啊。”
太上皇无奈,他何尝不是这样想。
太后与皇上轻步进来,与太上皇见过礼。
太后走到贾敏身边,见她伤心,有些不忍,心下道:这几个孩子,真是胡闹。只顾着自己心上痛快,也不想想爹娘有多伤心。转念想来,他们这做父母的,消逝了这些年来,当初玉儿小小年纪是如何承受的?玉儿又做了十来年的孤儿,心中气苦,他们能体会得到吗?这痛,让他们品品也好。
太后推龙逸飞到贾敏身前,轻声催道:“快叫娘啊!”
太上皇也望着他,眼露祈盼。
龙逸飞迟步不前,更张不开嘴,小声对太后道:“这么些年,只知有母,不知有娘,我,”
对贾敏,虽有亲情牵着,终究分别了那么多年,若让他现在即生出如对太后般深厚的感情,他还不能。他对她还有些生涩。
贾敏心更酸,自己亲生的儿子,喊着别的女子为“母亲”二十年,对她比对自己亲密,她心如何不酸。可逼儿认母,她做不到。她忍泣对太后道:“别为难了飞儿,慢慢来吧。”
看到娘亲不为难他,他心一阵感动,只有亲娘,才处处为儿着想。
再看娘如此伤心,他有些不安,妹妹这么躲着娘,是不是太绝?至少该让爹娘知道他们的女儿还活着,爹娘的心不会这么苦。即使和爹娘堵气,不谅解爹娘,她该让他们能知道她的女儿在这世上某个地方快快乐乐地活着,他们能宽心些。
他没有经历过黛玉曾受过的苦,可他愿意为妹妹做一切事。
龙逸飞大步出来,去北静王府。
北静王府——
花园里,北静太妃轻摇宫扇,黛玉和依宸坐在观荷亭内对奕,眼神时不时飘向前方,园中青砖地上水溶和璟庭在舞剑。依宸微微含笑,似笑非笑地望着黛玉,笑她心不在焉,心在璟庭。黛玉白她一眼,索性起身专心看他二人练剑。
只见二人剑走龙蛇,气如长虹,“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黛玉用心看着,剑起落间,似有所悟。
水溶、璟庭敛气凝神,吐气收势,把剑放回。
水溶走到太妃身旁,太妃慈爱着伸出手中帕,水溶俯身,太妃为他拭了额上细汗珠。
璟庭两步到了黛玉身旁,伸过头,眼望黛玉。黛玉扔帕子到他脸上,推他道:“自己擦去。”明明看见他二人气定神闲,额上素洁。
璟庭苦着脸道:“好狠心。”顺推势向后倒去。
黛玉不提防,不及想他是身有武功之人,急伸手去拉他,璟庭趁机伸两手握了她玉手,正了身子,脸上犹慌道:“好在玉儿拉了我一把,不然我可摔惨了。”心中偷乐。
温热的感觉霎时传偏全身,心里一颤,二人四目相望,只有眼中的彼此,时间也停止了似的。黛玉忽见依宸偏在璟庭身后以指羞她,回过神来,急抽手,却被璟庭握紧,挣脱不得,急得脸上绯红,心中恼起璟庭来。
璟庭见她红着脸、气乎乎的模样更惹人爱,裂开嘴从脸上笑到心里,方放开手。
黛玉跑到北静太妃面前道:“姑姑,姐姐他们欺负我。”
北静太妃笑道:“谁敢欺负玉儿,看我不治他。璟庭,罚你为玉儿打扇送凉。”搂她在怀里。
黛玉不依起来道:“还要罚姐姐,她笑我。”
太妃笑道:“你姐姐呢,就免了吧。”
黛玉瞪依宸一眼,转眼得意地看着璟庭。
璟庭恭顺道:“谢姑姑,璟庭愿为玉儿打一辈子扇。”他正中下怀。用眼偷看黛玉,眼中道:求之不得呢。
黛玉哼一声,转身不理他。
眼见着黛玉与璟庭情意绵绵,依宸不由回头看水溶,见水溶正微笑沉思。她心一酸。
而水溶眼中深邃了淡落与宽慰,压抑着情思。只要黛玉快乐,他就满足了,无论日后谁伴她悠然南山,无论院中树后有没有他凝视的目光,提着的心,他心为她沉浮。璟庭他肩上挑得起重担,不枉他在暗中守候多年。他乐见她脸上快乐的笑容。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依宸问道。
他转过身,望一眼伴在身边的依宸,淡然一笑。她是我的梦中仙子,是奉在心上的。
依宸的心泛起波澜,成亲两年来,她一直默默守在他身后,等待着他的回眸。她希望她的痴情,能让他心动,她的点滴关怀,能融进他的内心,让她渐渐走近他,在他的心中有她一寸之地。她与他,这样淡淡的相处,相敬如宾中一丝冷淡,他二人间,似永远有一道纱,隔断着,他走不过来,而她走不进去。
如今,他守护的人已经有了幸福,而他什么时候可以把心放开?
转眼前,瞥见璟庭与黛玉含着情意的明眸。
这一生她是不是有些虚度了。
轻轻一声叹息,此生此情付出了,她无怨无悔。
是呀,那么他也是无怨无悔吧。她理解了他,她愿意等。
北静太妃轻轻摇头,儿子媳妇间的事,顺其自然吧。
龙逸飞的声音道:“妹妹,告诉你个好消息。”
黛玉躲了爹娘太上皇与贾敏,同璟庭到北静王府小聚。
黛玉担心璟庭摔倒,伸出手拉璟庭,被依宸以指羞她,黛玉不依,便要北静太妃处罚依宸。几个人在花园湖心亭中笑闹起来。
这亭子建在水上,有小桥相通,四处碧水一片,水上荷叶田田,出水芙蓉映日红。亭与花,花与人融为一体,分不清是画中人,还是人在画中。
但听龙逸飞的声音道:“妹妹,告诉你个好消息。”声音里带着愉快,还有急切。他记挂着衣袂飘渺的亲妹妹,可是有一天没看到她了。
亭中人循声望去。
龙逸飞的身影已现,大步如飞。
依宸诧异地对黛玉道:“怎么没听到依兰的声音。”
以往都是龙逸飞到哪儿,依兰跟到哪儿的。他二人有一点共同之处,来寻黛玉时,声音比人先到。而依兰无论人到何处,都是人影未现笑声先闻的。
话音刚落,依兰的笑声进了花园,黛玉与依宸相视一笑。
果然龙逸飞在前,依兰在后,进入了众人视线。
黛玉起身迎了,道:“哥哥怎么有空过来?”
龙逸飞先展眼看了,水溶与依宸坐在北太妃一侧,黛玉笑盈盈、懒洋洋倚在北静太妃身上,璟庭站在黛玉身后,经心打扇送凉。
但觉妹妹的笑容犹如一缕柔和的月光,令人忘忧。龙逸飞心里一叹,出声道:“娘亲已把贾府诸人作了决断,他们各得其所了。”
寻了座位,依兰挨龙逸飞坐下,龙逸飞起身避开,隔了她坐下。依兰心里闷起来。
北静太妃为黛玉拂去腮边飞发丝道:“玉儿的苦难终于到头了。”
黛玉直了身子道:“哥,你快说。”饶有兴趣的样子,在贾家受了那么多年的闲气,知道算计他的人将受惩处,心里舒畅起来。不过,略有一丝丝不忍,毕竟她与他们还是有亲情在的。
龙逸飞便把各人结局说与黛玉听。
对别人的结局,黛玉还不觉怎样,叹一声要受罪了。
对王夫人与薛姨妈的去向,黛玉一笑。她不知青楼会是如何的不堪,总之不是什么好去处。她只在名人诗词中知道那是********,无依女子倚门卖笑,不良子弟争相追逐之处。但青楼中也不乏有才的女子,黛玉哼一声,王夫人与薛姨妈带累了那些青楼才女的声名。
听到宝钗日做戏子,夜则守灵,黛玉撇嘴道:“便宜了她。”怎么处置她,黛玉都觉得不重。
依宸笑道:“哥哥,她若是去了青楼,才更有发展。只怕有些男子头发昏的要上当受骗了。”
龙逸飞问道:“你待怎讲?”
黛玉但笑不语,璟庭便将薛宝钗往日艳事描述一番,水溶也微笑着点头。
依兰夸张笑道:“看不出来,她一副严守妇道的样子,原来骨子里蛮风流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原来她不只是心肠阴狠。”北静王太妃也笑道。
黛玉哼一声道:“做戏子也好,哪天我要叫她的戏班子到园子里唱一出。”
依宸淡然一笑,依兰拍手叫好。
湖上风凉,璟庭恐黛玉久坐身子不适,回身从紫娟手里取了披风为黛玉披上。
黛玉瞄了北静太妃一眼,嗔他多事,虽面上端着,却未拒绝。她还未原谅璟庭方才行为,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愿当众驳他,那要让璟庭失了面子。
北静太妃倒是一脸赞许。
璟庭见黛玉坐久了,对黛玉道:“玉儿,该起来走走了。”
黛玉横了他一眼,龙逸飞见黛玉面上对璟庭不豫,心中不快道:“云上,你是不是欺负我妹妹了,我妹妹要有半点委屈,我都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