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爷垂着头,连连称是。
太上皇又道:“你是老臣,我也不能说重你。可是你这样执迷不悟的,哪一天是头。还有你今天可看清没有,你若动了水溶,我女儿先不会轻易饶了你,不要说别人?”
“以后莫要再动水溶的心思才是。”
忠顺王爷心有余悸,那个女孩子,那气势凌人的样子,他若真对水溶不利,她会吃了他。颈上感觉凉凉的,转转头,项上人头还在。
太上皇便让水溶不要记恨忠顺王爷,令忠顺王爷退下。
黛玉瞪着忠顺王爷退着身子走出去。
忠顺王爷退到黛玉身边,一恭到地,陪笑退出。疑惑想着:她是太上皇的女儿?这是哪出?
黛玉对贾敏道:“民女事已了,告辞了。”
贾敏道:“你,还是不能谅解我们?也好,娘不逼你现在就接受我们,可娘想你能回宫住着,娘好天天看到女儿。”
“就依女儿吧。”太上皇对贾敏暗暗摇头。
黛玉转身出来,上车回北静王府。
而妙玉则回了永仁王府,萧莫同到,经此一劫,二人的心更分不开的。
原是永仁王妃求过贾敏,妙玉心结难打开,一个人清清冷冷,在府里只诵经书。她做娘的,怎么看得下去。她贾敏劝解妙玉放下心中怨恨,珍惜亲情,珍惜与萧莫的缘。贾敏也就趁此一试。
——北静王府
当晚,龙逸飞与依兰随后也到,兄妹为水溶摆宴、置酒压惊。
黛玉以茶代酒,笑敬水溶道:“水表哥暗中相护黛玉近十年,黛玉却丝毫不知,对王爷还大不敬,今儿为了黛玉的任性,又让王爷受惊,黛玉心里过意不去,这里赔罪了。”自己先饮了茶。
水溶笑道:“还提过去的事做什么?我还是多有失职之处,险些让表妹身受巨毒,遗憾终生。”
黛玉摆手道:“日间的事,你顾不到,夜里又离得远,哪能事事都到。若无表哥,只怕黛玉不用人下毒,早先不在了。”
璟庭举杯对水溶道:“表哥,玉儿不能饮酒,我这里替她饮了,谢过表哥。”小口慢慢饮了。
望着巧笑嫣然的妹妹,心里不由不喜欢。这么灵巧的妹妹,谁能不喜爱。龙逸飞也举杯道:“表哥,我替爹娘谢你,让你受委屈了。”
又对云上璟庭道:“璟庭,妹妹也蒙你多次出手相救,费心调理。现在妹妹身体轻健,都仗你了,以后还得劳你多照顾,多呵护。”
黛玉薄嗔云上璟庭一眼,怪哥哥多事,微笑低头。
依宸笑道:“云上璟庭,我们全家对这个妹妹可是宝贝得紧,你可要小心着了,你看看她的兄长们,哪个不是顶尖的,妹妹若稍有不顺心,可有得你受了。”
云上璟庭笑道:“我疼玉儿胜过我自己。只怕你们没有机会问罪于我。”
依兰有些醉意笑道:“这个酒是为王爷压惊的,怎么变成了声讨我哥哥了。”
口齿不清接着道:“表哥,我替爹娘谢你,保护我未来嫂子,让我哥哥有了心上人。不然我爹娘要愁死了。我哥哥死心眼,一心就要找他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爹娘为他找了十几年,也没找到,劝他放弃,逼他成亲,给他选的也都是郡主千金的,也有邻国公主,他死不愿意,到底跑出来,找不到誓不成亲。”
端起不知第几杯酒杯来,笑吟吟,正要饮尽。龙逸飞瞪她一眼,她一缩头,知道龙逸飞怪她饮酒过多,忙弃了酒杯,换了清茶。
黛玉笑看在眼里。哥哥终于可以放开心怀了。
依宸拦了道:“你们这样一人一杯的,王爷怎么受得了,只怕他就要躺倒了。”
水溶笑道:“现在他们都没心事了,轻轻松松,难得这么开怀畅饮。大家尽兴才是。”头还是有些晕晕的。
龙逸飞问道:“依兰,方才你说璟庭与我妹妹有一面之缘,是怎么回事?”
依兰笑道:“你们问他了。”
黛玉心中暗笑道:初见时,他从树上滚下,多年后再见,他是从树上飞下。
璟庭笑着说了前尘往事,众人便道他们是奇缘。
原来当年他爹娘记起和尚的话,姑苏白云寺是转机,年年带他到寺中敬香,那一年,他遇到了黛玉,人变得安静沉稳起来。他父母于是四处寻找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子的家世倒是不难打听,江南一带人口熟能详,女孩子为苏州望族林家女,生有异香,常有粉蝶绕身。他父母便欲与林府结交,却不料那女童母亲离世,她只身进京。他父母放不下正事,不能带他进京。他哭闹不休几日后,再不言语,对人也冷漠。
他父母便又记起和尚话来,转年,他父母带他再到寺中,遇一带发修行女子,飘飘然似仙人一般,看到璟庭,眼含慈祥,极其喜爱,他便如受点化一般,开口和她言语,他父母喜极,便把他交给那女尼看管,因而一年之中,有半数时间,和那女尼相处,那女尼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他便认那女子为师,那女子将全身技能,尽悉传他,视他为子女般。而女尼却是隐遁的黛玉之母,林如海之妻,贾敏。
十六岁时,父母开始为他寻亲,他一一拒绝。幼时的记忆已生心里,那女童的芳名刻在心上,他记得她颈下挂着一颗绛色玉珠,晶莹流动着光彩。
他此番来京,一为避婚,二为贾敏之托看望师傅女儿。
终于不虚此行,他得偿心愿,找到他朝思暮想之梦中人,一番苦心,赢得佳人欢心。
水溶、龙逸飞听过,便要他自饮一杯,以谢老天眷顾他。心里稍稍有些羡慕了。
云上璟庭爽快举杯,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说说笑笑间,万籁俱寂,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水溶已有了醉意,黛玉也显了倦意,璟庭便道:“还是散了吧。”
这些人才尽兴宴罢。
依兰摇摇晃晃着起身来,步下不稳。龙逸飞扶住她走到车前,依兰倚在他身上,龙逸飞皱着眉推她上车,把依兰身子坐正,坐在一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车出了北静五府,已不见了黛玉他们的身影,龙逸飞把依兰身子推开,自己挪开身子。他知道,她没醉。他听到了依兰轻轻的叹息,感到了依兰偷看他的目光。
不是他心狠,他还不能完完全全接受她。
第二日一早,日上三竿,黛玉才起身。昨晚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窗外艳阳高照,窗前翠竹林立,挺拔向上,风拂过处,一阵悉悉簌簌竹叶响。
坐在床上,呆呆想着心事,昨夜之事,似梦一般。
她再次感到人的性命如此脆弱,生死只在一念间。只一刹那,就阴阳永隔。有多少未了的事,来不及去做,有多少朋友再不能相见。
爹娘赋与自己的生命,该珍惜才是。
而这世上为什么有的人就不尊重别人的生命,视别人生命为儿戏呢?
她清高,她孤傲,她看不惯别人的媚态,可她还是尊重别人的。她与紫娟、雪雁、语蓉这些人情如姐妹,不分彼此,又相互尊重。无论她们谁有烦心事,都会让她忧心,让她寝食不安。
想想当初薛姨妈家一家人进城来,是因为薛蟠人命官司一事,他竟视为儿戏一般,自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
而贾雨村身父母官,只为了头上一顶乌纱,循私枉法,草草了事,却不为死者鸣不平;明明认出故友的女儿香菱,却不闻不问;又为了一把扇子,弄得人坑家败业。
想到宝钗,她心里一痛。她是真把她当姐姐来待过。可宝钗的品行,她实在不愿去想,她真不敢相信,成日里姐姐妹妹叫的人,会如此狠心,一心要姐妹的性命。
而她不知,早在很早前,宝钗就亲热的称着她颦儿,以她名义为她自己避祸了。
好在那个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贾雨村已下了狱,等待着他最后的归宿。
叹一声,哥哥治理天下也难,官员良莠不齐,人心难测。他又不能事事察到,任何一个官员犯了事,都会让他痛心疾首。心软了,官员们不惧他,胡作非为;心硬起来,又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共事多年的臣子,丢官罢职,甚至丧命。他这心,是如何如何一点点承受的?
难怪哥哥总是没有笑容,难怪表哥也是冷冰冰,他们志不在此,却不得已周旋在其中。
贵为天子,有时事与心也难遂。
身为天子,看似大权在握,掌握着人的生死,其实多少无奈。错看了人,认恶为良,百姓遭殃;认良为恶,错杀好官,良心何安?
一步错,都要让天下百官心寒!
心念转到昨天,爹娘那么做,该是不该?她心里转不回还。
虽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已清清楚楚,表哥与妙玉也没有含冤,她还是不能释怀。
她能原谅他们吗?她的自尊心在作怪。
随手拨开青丝发,掀开薄被,起身下地。心里纳罕,坐了这么久,紫娟、雪雁怎么也不进来服侍?轻唤一声:“紫娟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