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欠然一笑道:“玉儿知道了。”
贾母面上一顿,心上一暗,想到了那个玉儿凤凰贾宝玉。
贾敏与贾母
林如海与贾敏夫妇带着一双女儿,来到沐云山庄看望贾母。
贾母自是老泪纵横,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最心爱的女儿,她感到颀慰。
不免还是想到了贾府那些不肖子孙,她估计他们不会有好结局。
现在她还有的惦念就是孙子宝玉,只有他,大有当初祖父之风。而且毕竟她疼了他十几年。
众人退出,两个娇娃儿也被抱走,留下母女二人相对。
贾母紧握着女儿的手不放,二人说些贴心话。贾敏坐下来,紧依着母亲,她是已做娘的人,可也想有个娘来依靠,要娘来疼,把心里的话说与娘听。而且她最想做的是孝敬娘亲,以报她养育之恩。
贾敏取过亲手做的衣衫,双手奉与贾母。贾母手抚着衣裳,百感交集。
这一生,她衣裙无数,不知穿过多少件,都没在心里留下过印象,穿过即弃了。这手中件件是女儿亲手所做,一针一线是女儿的孝心,她从心里百般珍爱。
其实她比女儿幸运,她享受了一生,荣华富贵,子孙满堂,荣耀一生。在她生命快到尽头时,家败了,把她从塔尖上跌入低谷,可她还有可心的女儿、外孙子女来孝敬她。
只是这人生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真如戏一场,她有了参悟。
母女二人一一谈起贾家诸人诸事,提起黛玉,笑说着她小时候淘气的往事,在贾府里与姐妹间情诗显才的趣事,又说到黛玉的小性与大气,率直与真诚,一件件,都让贾敏听不够。虽然,从前,妙玉早把黛玉的诸事飞鸽传书于她,她还是百听不厌。
最后贾母眼含愧疚,艰难对贾敏道:“敏儿,我没有带好玉儿,让她没少在府里受委屈,险些把命都丢了。那个宝丫头,唉,有她帮着她姨妈,真让人累心,让人防不用胜防地拆解她的招数。”
贾敏道:“好在玉儿命大,她害不过来。也是玉儿从不存害人心,老天才眷顾她。她即便与人有怨,吵过也就算了,从来都是有口无心的。”
人间善恶终有报,只在早晚间。
贾敏又笑道:“这不,玉儿又与璟庭别扭。我猜着啊,是玉儿嫌云上璟庭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抢了我对她的关爱,见我对他比这亲生女儿还亲厚,心里不是滋味呢。”
心里一笑,女儿的小心思。在爹娘面前,她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贾母笑道:“这孩子就是可人疼。这样说出来也好,爹娘也能知道她的心思,她要无知无觉的,你才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她使过一次小性子,再不会为这事闹了。玉儿的脾气我知道。”
贾敏点头,想女儿开心笑的样子。
贾敏又说起抄家中女儿对李纨与赵姨娘的区别对待,说到要为贾珍等人补亏空。说起女儿的事,如数家珍。
贾母心中一动,说道:“玉儿做得对,玉儿比我开悟得早啊,她与妙玉那丫头常在一起,读佛书研佛理,明白这人世间的善恶循环。原来这人间百态,她心里有数啊。看来,她不是个不理俗事的小姑娘了。”
贾敏一笑。
坐得久了,贾敏扶贾母起身,到院中活动下筋骨。贾敏挽着贾母,母女二人沿着庄子里的蜿蜒小路,慢慢走着。
贾母道:“这些日子,我也想了许多,从前只吃享乐,一心以为这富贵能长久,岂知没积下福德,没那福气去享富贵。我现在对二丫头与四丫头讲些道理,身后留善,他们才能平平安安的。不要等我们死了,让子孙骂我们这些当老子的。”
贾敏点头称是,娘的话句句在理。
月亮升起,一家人吃过晚饭,坐在院子里。桌上清茶,水果点心。
贾母不住看着龙逸飞与黛玉,龙逸飞与宝玉比起来,强过不止十倍,而黛玉巧笑嫣然,乖巧贴心,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一双外孙子女,再看璟庭对黛玉温顺,心上放心。
女儿与女婿在侧,外孙子、外孙女们围在身边,笑语不断,她抛却了心头忧虑,开怀起来。
而贾敏则喜欢迎春的贾欣妍与龙逸飞之子,爱不释手,放下贾欣妍,又抱起了那个,眼神不由自主地多看那个男童。
贾敏喜上眉梢道:“老爷,你看这娃儿与我有缘,对着我笑呢。”抱给林如海看。
林如海探过身来道:“好像他也蛮喜欢我的,下午他就只要我抱,换个人他都要哭闹。除非飞儿抱他。”
迎春走来温和道:“姑姑,姑丈,他还没取名字呢。”
贾敏想想道:“老爷,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林如海沉吟道:“这不好吧。”
黛玉笑道:“原是该爹娘给他取名字,别人取不得的。”
贾敏不解道:“这是从何说起?”
黛玉笑笑摇头。
林如海笑道:“不过,我还是喜欢他,取个名字也好,就叫出云吧。”
“好,不错”贾母笑道。龙出云。
——黛玉与云上璟庭
湖边,云上璟庭持剑一气呵成练毕,收剑站好。身上的功夫一时一刻也不能误了,他还要保护玉儿一生。
转眼见黛玉在身旁观看,他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黛玉轻轻盈盈走上前来,玉面含笑,伸手以丝帕轻轻拭掉他额上汗珠。他的玉儿又是从前那个柔情似水的黛玉。
璟庭抬手握住为她擦拭的玉手,低头看着她的凤目,浑厚的声音道:“玉儿,放开心怀了!”是他粗心,忽略了她的感受。现在看来,她已经全都放下,没有怨堵在心。她就是那么善解人意的。
原来云上璟庭想了千般策略,要让玉儿与父母和好。却不料她的心结也在他身上,她对他与她爹娘的亲厚,不能释怀。
怨不得她气,怨不得她恼。
是呀,十年中,白日里,她眼看着别人有爹有娘,在爹娘身边团聚,还有那有娘不知珍惜的,她只有心里暗羡;她真心认了薛姨妈为干妈,认宝钗为姐姐,得到的也不过是虚情假意,她们以亲近为名对她动脑筋罢了。
园里姐妹,谁心中有她?连花袭人都口口声声说她是外人,而探春心里也只有她的宝姐姐,宝钗,她的情中有几分真,几分算计,几分陷害后的心理补偿?而惜春尚小,根本不懂得她的苦。
幸好,还有外祖母、宝玉曾经给她安慰,让她在冷言碎语中有一丝温暖。可惜,他们也护不了她。
还有就是凤姐姐也给过她一丝暖意,一丝爱护。可她在府中也不是那么顺心。
她夜里心中愁苦,以泪流面,天寒翠袖薄,写着伤怀的诗句,在风雨飘摇的贾府内恹恹弱息,被人算计着,有苦说不出,更不知她的未来在哪里。
而此时她的娘亲和她的爹爹用心和关爱为他和依兰妹妹撑起一片天,手把手教他们中原文化,他们兄妹在享受着原该他们兄妹享受的母爱与父爱亲情。
这叫她心中如何不酸,如何不气,如何不恼?如何不是不可理喻?
云上璟庭他们兄妹,原是享尽了亲生父母、兄弟姐妹、甚至师父的呵护,没有过与父母再也不能相见的恐惧,没有孤苦无依的经历,他唯一的烦恼就是因不能顺爹娘的心意成亲而心上不安,他立意要找到梦中人。他们怎能体会她曾有过的凄凉与悲哀?
而他们兄妹对林如海与贾敏的感情显然要比黛玉与龙逸飞这对亲生兄妹爹娘的感情深厚。
在黛玉面前,他只顾着再见师父时的喜悦,只顾着与师父夫妇再享曾有过十年的亲密与温馨。这是自然流露的,刻意做作不来的。
而他的妹妹,甚至会依在贾敏怀里撒娇的。而他,有时也会不自觉地依赖他们的温暖,这已成了习惯。可黛玉没有对依兰妹妹摆任何脸色,没有对依兰妹妹疾言厉色的。
只对他,摆起了脸子,只因为把他当作了亲人来依赖。
而他的妹妹,一出现便挑战了她这个姐姐,明明是以气焰宣示了对他亲生父母的霸占权。
这情形比她当年看着宝钗在薛姨妈怀里撒娇还要刺眼,刺心,这感受无法用言语说得清。
而她这个亲生女儿,却要靠后了,爹娘对他与依兰妹妹,有着亲人般的熟知与不分彼此。而黛玉心中本有着对爹娘的疏远,再加上他兄妹这番与她亲生爹娘亲近,让她望而却步,生起了胡搅蛮缠。
是他们不自觉忽略了她的感受。
人有时是不能按常理来行事的,也就不能按常理来理解的。
月光如银,倾泻在二人身上,晕着一层淡淡的柔光。
黛玉轻轻抽回素手,低下头轻轻的声音道:“是我无理取闹了。”她明知有错,错了会认。
扬头含着笑意又道:“不过,你总算有一次想错了,你能做得到不和我爹娘说话吗?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