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目无表情道:“云丫头的亲事早定了,将来是王妃,老太太不用操心了,只这大姑娘也快及笄了,该订亲了。过几日找官媒相看了,若合适就订了吧。”
王夫人想着昨儿一事,黛玉的名声定是不胫而走,上门求亲之人少不了,先跟贾母提一下,最好给黛玉定个达官贵人的,老太太高兴,贾家也能多个倚仗。
黛玉心头一悲,这么快就容不得她了吗?
贾母脸上一沉,用力以拐触地道:“林丫头的事,还轮不到你作主。”
王夫人住口不语,心里道:只怕由不得你。
一时众人无言,黛玉、湘云正自无趣,门上来报,几位王妃来探贾母的病,已快到了后堂。
王夫人心中喜道:只怕是为林丫头来的,看来她在这府里也留不了几日了。
黛玉姐妹们忙回避了。
宝钗对宝玉道:“我要回房换妆,也好应酬各位王妃。”也不理宝玉,急走回了房,换上正式服饰,戴上满头珠翠。
宝玉冷哼一声,负手出了门去。
其实宝玉本想着这一生与黛玉、袭人同死同归,无奈横空起了变故。他既抗不了旨,也忤逆不了母亲,只得接受现实。他识得宝钗,不能接受宝钗虚伪的端庄、贤淑,可亲近黛玉,使黛玉为母亲所不容,几番思量,定下心来,罢,罢,罢,咽泪妆欢,为了黛玉能在贾府安生,他只得人前做出一副与宝钗恩爱的样子,无人处却是相敬如冰。
却说几位王妃环佩叮当,相携而来。原是北静王老太妃约了东南西北四位及永仁王妃,以探病为名,到了贾府。王夫人将五人迎进后堂,行了大礼,鸳鸯搀着贾母行了礼。北静王老太妃忙免了贾母之礼,扶贾母躺回床上,自己靠近贾母坐下。王夫人低头恭身侍立一旁。
几位王妃命贾府仆人收了带来的礼品,南安王妃笑道:“这是些皇上赏的料子,我也用了一些,做衣服是极好的,因想着您,便带来了。”
贾母命鸳鸯仔细收了,北静王老太妃含笑道:“老太君,几月不见,你就病了,是不是想着我们来看你了。”
贾母拍着北太妃的手道:“我就想着,你也该来了。”转向众王妃道:“难得你们还想着我这老婆子,又送绸子又来探视的。”
北太妃点下头道:“哪能忘了你呢?当年在宫里我们还要尊你一声长辈的。如今我们也儿女成群了,时间过得真快。”其他几位王妃点头应是。
贾母脸上慈祥道:“可不是吗?当年凌若最是淘气,棠悦最小,你们几个聚在一起,皇宫里都翻过来了。我心疼太上皇和你们,和我的敏儿不差分毫的。”贾母年轻时曾为太上皇乳母,与这些王妃们幼时常在宫里相聚。
南安王太妃凌若与东平王妃棠悦齐笑道:“还提人家那时的糗事,让小辈听了笑话。”几人哈哈笑了起来。
叙一阵少时时光,感叹昔日不再,喜一阵忧一阵。
北静王老太妃感慨道:“一晃这么多年,我们几个也老了,只盼着儿孙能成器了。你有福气,都有几个孙儿成亲了,哪像我们,刚刚有了儿子媳妇。”
贾母笑道:“你们的福长远着呢,会比我长长久久的。”
西宁王妃探身道:“不如让您的孙儿媳妇也出来见见吧。”
王夫人闻言,忙欣喜着派人去寻李纨与宝钗,宝钗就在门外,一唤便到,到是李纨耽搁了时间。
整了妆,跟在王夫人身后,宝钗低头进屋来。从从容容,仪态大方见礼道:“贾宝王之妻、皇商薛蟠之妹薛宝钗,给诸位王妃见礼了。”礼毕退于一旁。
薛家本就打算借着贾家的地位结交达官贵人,一来为宝钗找个才势相当的婆家,二来为薛蟠的生意找好靠山,因而长住贾家。怎料宝钗到了十八岁,金玉良缘的佩玉婆家仍无着落,只得死了心,走了最后一步棋,嫁了金玉良缘的衔玉而生的宝玉。
五人中北静王老太妃居长,老王爷与少王爷都受皇上器重,北太妃伸手虚扶,柔和的目光注视宝钗,宝钗一身粉衣,头戴凤头金钗,耳着镶金玫瑰耳坠,项上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粉纱裙金光流动,迎上宝钗眼里的精光,心里一惊,口上仍道:“真正是模样端庄、稳重,老太君得了这么个好孙儿媳妇,真是有福气。”
几位王妃气派、排场,非贾府女眷可比,宝钗不敢大意,一一礼到,脸漾笑意,见到北静王妃依宸浑身透出的端丽冠绝、琼姿花貌,她心中料她定是名嫒美姝,回道:“太妃您过奖了,还是太妃与各位王妃高贵、气派,我们小辈怎么能比呢,今儿您们来到寒舍,真是蓬壁生辉。”
南安王太妃咂嘴道:“这小媳妇的嘴巴真甜,像抹了蜜似的,说的人心里舒服。”
东平王王妃道:“模样不错,可惜了门第不高,不然做个正室也不成问题的。”
西宁安太妃道:“听我王儿说,薛氏一家在你府上住了几年,老太太是不是早就相中人家女儿,留着给孙子做媳妇。”
随后压低声音促狭道:“还是一出西厢记,才子佳人私定终身呢?”
贾母连连摆手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宝玉可是读圣贤书,明礼仪的。”
北静王妃微微颔首,轻侧身问道:“听人闻薛氏贤德传名,不知可是真?”
宝钗忙道:“奉行此道,不敢稍有差池,尤以身行教诲姐妹们。”
贾母斥道:“宝玉媳妇先行国礼,再与公主讲话。”
宝钗暗道果真如此,起身正衣冠,施大礼,低下头,放柔了声音回道:“请公主恕罪。”
北静王妃不急不缓道:“罢了,不知者无罪。”
南安王太妃岔开道:“怎么好女孩都进了你们家呢?先前的孙女儿做了元妃娘娘,德才兼备,琴动后宫,这个孙媳妇,看着也是顶尖的,真是让人羡慕呢。”
贾母嗔目道:“你们有几个好儿子,不是比她们强上百倍。”
东平王妃笑道:“史老太君,快把你家几个女孩子请出来,让她挑了一个作了女儿,省得她在这里含酸。”
贾母也笑道:“那几个就见不得人了。”
北静王老太妃道:“上次来时,见你家那些女孩儿,个个水灵灵的,现在是不是更俊了。”遂正色对王夫人道:“我那侄女儿怎么样了,你们可不能屈了她。”
王夫人未解话中意,点头道:“府中女孩还好。”
贾母心道,这才是正题,嘴上道:“好,好,你们也不是来看我的,是变着法的来瞧她们的吧。”说着命人去请黛玉、探春姐妹。
黛玉、探春、惜春、湘云换了装,逶迤而来,与各位王妃一五见了礼。众王妃见探春大气、明丽;惜春清冷如菊,史湘云顾盼神飞,大方豪爽,待见黛玉时,不由眼前一亮,露出惊艳的神色。却见黛玉一袭浅绿,透着竹影,发上一枝碧玉簪,耳上一对金丝绿树叶耳坠,迎风摆摇。说不出的素雅,孤高自许,浑身透出浓浓的书卷气。
四人万福一礼,也立于一旁。湘云因与南安王太妃相熟,又上前单与南安王太妃见了礼。
北静王妃依宸起身来至黛玉身旁,牵了黛玉的手,来到老太妃身边,老太妃令王夫人置了座位,示意黛玉坐在身旁道:“不愧是我的侄女儿,通身气派,好像生来就是我们皇家似的。太后总叹自己没有女儿,不如我带了去,太后定喜欢。”
王夫人心中一凛,如何林丫头是她的侄女,论贾家和北王府的关系,该是贾府三艳或是湘云才是,如何能轮到她,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
北太妃又对黛玉道:“当年你父亲和我们老王爷感情最深厚,走得最近。”眼圈一红,泪花一闪:“可怜你这孩子这么些年依傍亲人。”
贾母前几日微露之语,北太妃今日情形,黛玉心中疑团难解,低头不语。
北太妃对贾母道:“老太君,玉儿有婆家了吗?是哪一家?”
贾母微伤感道:“这是你敏妹妹唯一的骨血,还未及笄,未曾许配人家,我也舍不得她嫁出去。”
北太妃看了众人一眼道:“切莫轻易许了人。我有个不情之请,将来她许人家时,我要做一半的主,可使得?”
贾母目无表情地正对王夫人、宝钗道:“求之不得。”
东、南、西三位王妃心里一惊,他们来时受了自家儿子所托,探视贾母,暗窥黛玉容颜,兼打探黛玉婚事,有了媒聘之意,听了老太妃此言,她们的心事不能轻易出唇了。
王夫人与宝钗却是心中不悦。原本昨日黛玉之事,她们想着传了黛玉之名,日后定有求亲的不断,从中选一家位高权重的,不拘是正室还是侧室,把黛玉嫁了去,既可为贾家稳固势力,又可断了宝玉的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