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放柔了声音道:“这样我就不能留下它了,还是还给你吧。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不如你把另一只的样子向我说一下,就当你们全送了我。”
宝钗细想见过的那一只,她本对这些事物留心,并且曾反复看过,若不是为了前程,她也不舍得。因听知这玉蝴蝶本是一对,由这一只玉蝴蝶想象另外一支玉蝴蝶,也不是什么难事,便白描了一番,道:“是一块上好的美玉雕成,小巧玲珑,两只蝴蝶翻飞在云间……”
珠帘后的黛玉心下乃道:玉蝴蝶浑然透体,翼边捎带有弯角,似眉边扬起的颦笑,细细的一道金线延边而绕,凹进去的地方越显深绿,整体地看来,玉蝴蝶欲迎风而舞,洒脱着不羁的神采,玉蝴蝶上还似浮着缕缕的云。两只玉蝴蝶一雄一雌,显着潜在云间的逍遥。”
太后插道:“我看这云不是普通的云彩,似是字呢?”
宝钗一时顿住,眼前闪过云彩图案,纵然是宝钗善变,也一时难以悟出是何字,太后好奇道:“你的姐妹没有讲给你吗?”
宝钗语塞,迟疑道:“这,林妹妹没有讲给我。”
太后冷冷道:“是你不告而取吧。”
太后厉声道:“不给你些处罚,你是不能说实话,拉下去,重责六十大板,王氏四十大板,元妃四十板。”
心中愤恨,真想看到她们报应就在眼前。听到太后作了处罚,黛玉心中一丝快慰闪过,忽不忍,两人养尊处忧,怎禁得起一顿打?宝玉该如何伤心?求请还不不求?
宝玉此来求她,经过几番挣扎,她不知,她想到如若他不来北府,太后动怒,势必祸及家族,不孝罪名他担不得,她不入宫,忘恩负义她担不得。
却听帘内黛玉跪下道:“太后,是我无心遗失,与她们无关,请太后放过她们。”
王夫人、宝钗听到黛玉声音,不及细想黛玉如何在太后偏厅中,只一心升起希望,宝钗扬声道:“颦儿,玉蝴蝶是你亲手所赠,快讲给太后。”
太后心中暗道玉儿真是柔心弱骨,这么心软,将来如何面对她婆媳的无理与算计,如不惩罚,给点教训,只怕她们更加肆无忌惮,出声道:“就算是遗失,她为何不寻失主,却私自留下?这也是过错。”
太后转念一想,此时还不是接玉儿出府的时机,黛玉还要在贾府中度过一段时日,处罚得重了对黛玉不利,施以薄惩,警戒一下即可,这个人情要给玉儿,便道:“念在你与她们亲戚一场的面上,我可以从轻处罚,每人减半,胖的三十,老的二十。”
黛玉谢道:“多谢太后。”
元妃惊惶,她腹中龙脉,是她的未来,也是贾家长保荣华富贵的希望,她不能失去。如今,她必须用他来保自己,王夫人和宝钗,你们多保重,她无能为力了。她跪走两步道:“太后,儿妃情愿受罚,只是我已怀龙脉,挨此责罚,只怕龙脉受损。”
太后心中一沉,沉吟道:“几时之事?”
元妃心中有了希望道:“已有三月。”
太后唤道:“快宣御医为元妃诊脉。”
稍时,御医诊脉毕,施礼道:“回太后,元妃娘娘确怀龙脉,三月有余。”
太后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复又对元妃道:“我先免了你的杖责,若再有过错,一并处罚。”
元妃扣头谢恩慌慌而退,甩掉一头冷汗。
却说宝钗与王夫人被拖到后面,分开摁倒,身后各有一宫女执杖而立,宝钗身后宫女俯下身贴在她耳边,看似私语,那宫女点点头,又轻拍她手臂,方起身,来至王夫人身侧捅了她身后宫女,以只有王夫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那个胖的给了银子,这个老的给了吗?”那宫女摇头道:“那你就轻些打那个胖的,这个老的我下手重些。”两人轻咬了一阵,各自归位。
只见王夫人身后宫女在王夫人衣下塞进一摞纸张,宝钗身后宫女在宝钗衣下放块包在纸里的砖,扬起杖开始打,打两下报一声数,宫女力气虽不大,打在细皮嫩肉的两人身上,也是痛得不轻,王夫人嘴里堵着破布呜呜哀嚎,宝钗初时尚忍,终于还是痛得哼出声来,这一打下来,不只多出一半的数目,但见王夫人衣服破破烂烂,皮开肉绽,疼晕过去,宫女抽出里面的纸张,纸张却毫发无损,而宝钗衣服、身体上毫发无损,砖却成了碎片。
宫女用水泼醒王夫人,王夫人眼看宝钗衣饰完整,咬牙暗恨。
原来宫女事先得到璟庭指示,如此这般对待她二人。璟庭与黛玉他们一同入宫,却并未入太后寝宫,而是回了他暂歇的宫里。他自是见不得黛玉受委屈,想到黛玉没有他相伴的近十年,在贾府中和风伴泪至今,他撕心般痛。他立在窗前,脸上隐着杀气。冉豫已把太后宫内消息禀告于他,太后要处罚贾家妇,他早有预料,他得知她二人要受杖责之时,心中已有计较,冉豫先到执刑处,低声吩咐了执刑宫女离间二人,快打慢报,出重手打王夫人,而对宝钗则掌握好尺度,不伤性命即可。
因而王夫人看起来是皮开肉绽,其实伤皮不伤骨,而宝钗看似完好,已受了内伤,落下了病根。
拖回来,她二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太后问道:“想明白了吗?没想明白,拉出去想。”
宝钗虚弱道:“我知道错了。”
太后哼道:“克已复礼怎么讲?”
宝钗低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太后道:“按国法,私拿别人财物据为已有,当收监入狱,服上个一年半载的刑。念在林姑娘为你们求情,只杖责惩罚。现在要你去到林姑娘面前请罪谢恩。”
宝钗心中不服,不敢不服,强忍心头气,忍着痛,一步一步挪到帘前,对着帘内人俯首三扣首,嘴上道:“妹妹就念在姐姐曾有恩于你,不和姐姐计较吧。”心中咬牙恨道:有朝一日,定要让宝玉出人头地,官高爵显,我身为命妇,若有机缘,做贵妃最好,以雪今日之耻。”
太后脸现满意神色,加重语气对王夫人与宝钗道:“林姑娘是我朝老臣之女,其母与我的北静王太妃是闺中好友,其父母虽不在了,承蒙你府教养,今后还望你府多加爱护。我和北静王太妃会关注的,林姑娘若有丝毫委屈,我不轻饶。你二人回去后,各自抄《地藏菩萨本愿经》一百遍,以消罪孽,这里事已了,你们回去吧”
王夫人与宝钗被抬出,有公公到贾府送信,贾政派人接回,王夫人养了月余方好,伤好后,走路不甚利索;宝钗倒是身子壮,况无外伤,在床上趴了几天,即起来抄经书,虽说坐不得,骨钻心的痛,略一动少不得呲牙裂嘴,毁了端庄形象,毕竟站着抄写也无事,不提。
元妃、宝钗与王夫人退出后,太后撤了珠帘,黛玉等人走出,太后方道:“那玉蝴蝶本是一对,题着你父母的字,因他们的名字都有一个“每”字,两字合一字,雄蝴蝶那只上面:水在左敏在右,雌蝴蝶则是:敏在左,水在右,原本是无字的,是祖传之物,后来你的父亲刻上了字,把雄蝴蝶那只送给了你母亲,他们走时,都留给你了。”
黛玉低头道:“黛玉知道,是黛玉的父母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愿望,是生死相依的盟誓。都是黛玉不好,让它遗失了。”
太后把手里那只玉蝴蝶放到黛玉手中道:“也怪不得你。日后千万要小心了,你先在宫中住几天,陪我说说话。”
到此时北静王妃、太妃方松了口气,黄昏时分,离开皇宫,回北静王府,北静王也出来,去御书房。
御书房
御书房内,皇上伏案书写,北静王立于一旁。
皇上未抬头,漫不经心道:“她来了。”
北静王道:“在太后那里,皇上不想见她吗”
皇上摇头道:“朕还不想见到她,有她的诗词就够了,朕不想沉迷于儿女私情之中,等明年她选秀时我不会放开她。”
“你这是何苦。”
“太上皇只顾自己逍遥,把江山交给了我,我不能让它在我手中有半点差池。朕执政这两、三年来,总算有了些成绩。”
“何必欺骗自己,你一直放不下她。”水溶心中暗道:后宫三千佳丽,金枝玉孽,他如何能放心她入宫?
皇上不觉抬起了头,眼露憧憬,道“朕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诗,是元妃带回来的,那诗中描绘的胜境,正是朕所向往的,如果人人能无须耕织忙,安居乐业,朕也无须这样操心了,朕也可以纵情于山水,享受田园之乐。朕真想治理出那样的桃源!”
水溶轻声道:“会的。皇上不要太辛苦,也学学璟庭。”
皇上笑道:“这几日不知他跑到哪儿去了,没有他在身边,我倒安静了,还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