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姐妹不懂其中道理,只觉不妥。
见宝钗人杳音绝,黛玉摇头道:“管她呢,就让她闹吧,我们也该回去歇着了。”
探春一脸担忧道:“二哥哥不知道吗?怎么不找大夫来治一治,这样闹下去,成什么样子?”
惜春冷冷道:“二哥哥并不赞成这门婚事,他怎么可能关心她的事?”
“还有太太呢,太太可是她的姨娘,又极赞成这门子亲事。”探春道。
湘云牵动了心弦,低头想着自己不退婚,是不是将来也要变成和她一样。黛玉、探春也低头不语,各想心事。
戏散了,观众也便退场,璟庭、水溶先送了探春、惜春回院,最后送她们姐妹回院,直等她房中灯熄,声无,方离开。
月光撒清辉,照见人不寐。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烦心堵喉,如挥不去的树影,摇曳在窗棂。方才那一幕,湘、黛玉二人心中难过,湘云不安地躺着,黛玉安静无语。
湘云长长叹息一声,侧身面对黛玉问道:“林姐姐,你那玉蝴蝶是什么,我怎么没有见过?”
黛玉转过脸道:“那是我父母的遗物。”
湘云道:“怎么让她们赚了去?”
黛玉不语,也不想说开脱的话,宫里宝钗一番言语,让她彻底寒了心。原先种种,她尚可谅解她,宽容她,可是她不知收敛,不以为过,反而越发过格。“以德抱怨,不如直中取。”看来,自己也该强硬些了。
湘云眨眼道:“林姐姐,你这番礼物全都送到,人家还以为你存了什么心呢?”
黛玉嗤之以鼻道:“管他们说什么呢?我只一颗真心。”
湘云促狭道:“只怕人家说你盯着宝玉的正室位置呢?”
黛玉冷笑道:“谁希罕谁做去?”脑中灵光一闪,笑道:“对了,湘云,你也退了亲了,还住到这园子里来,是不是也盯着宝二奶奶的位子呢?”
湘云听了,起身轻搔黛玉腋下,黛玉乐个不停,直告饶。
湘云歇了半晌道:“还有件趣事呢。”
黛玉好奇道:“趣事?”
湘云道:“是听鸳鸯姐姐讲的,是二嫂子的大嫂,夏金桂主仆,惦记进这园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前两天终于说动薛蟠,让薛蟠求她妹妹带二人进园子各处转了转。”
那天贾母精神也好,让鸳鸯扶了她在园子里坐坐,邢、王二夫人,尤氏、熙凤等人也陪着进了园。
那夏金桂主仆在园子里转了半日,迷恋园中景致,几不思归,靠在假山后歇息,夏金桂摇着绢帕道:“怪不得薛大小姐处心积虑的要嫁进来,这里真是天堂。”
宝蟾应和着道:“奶奶说得是,要是奶奶当初能托人嫁进了贾家该多好。凭奶奶的姿色,还怕那宝二爷看不上。听说那宝二爷最怜惜女孩子了。”
夏金桂不屑道:“这也难不住我,现在还不是和我们家一样,只隔了一道门而已,日后我们关系近了,不是想进就进。”
宝蟾也摇帕道:“终究还是不如自己的好。”
夏金桂接着道:“那薛大爷一副粗鲁样,还比不上薛二爷呢,那一天能见见宝二爷,才好呢。”
宝蟾笑道:“奶奶别急吗,慢慢来,薛大姑娘回门那天,她们母女关起来,说了什么,还瞒得了咱们。没看见薛大姑娘每次回来,都带了值钱东西来吗?”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又夹着窃窃的笑声,然后音声渐远,走开了。
假山那边,亭中歇息的贾母脸上不豫,王夫人面色冷漠,宝钗有些尴尬,忙将话题扯开去,王熙凤也说笑着让贾母撇开了心思。
黛玉哼了一声,道:“有这样事,听说夏金桂也读过不少书的。”
湘云道:“读书不等于明理。宝姐姐读的书不比咱们少,满口全是大道理,做起事来却是另一套。”
黛玉转头,闭目不答。
黛玉、湘云陷入沉思,渐渐睡去,直睡到日上三竿。她二人岂知,再睁眼,府中极热闹起来。
原来第二日园中便传开了趣闻,有丫头、仆妇将亲眼所见宝钗昨夜行为一番详说,多有不信者,讲述者便提黛玉画下当时情形,有好事者奔惜春院中去看那画,惜春摇头把画藏好。更有甚者有下人聚了交好的朋友,夜半守候,非目睹宝钗艳行不可。府里一时上下沸沸扬扬,俱知宝钗之事,下人们虽不当面明说,背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宝钗不觉羞愧难当,私自落泪,不敢出门。
黛玉也懒得去管宝钗之事,倒是湘云起过关心之念,无从管起,便也作罢。黛玉、湘云、探春只管写诗、作画、研究那琴等。门外之事,一概不知。
王夫人为顾着宝玉及娘家颜面,想法子遮过此事。思想起宝玉与凤姐曾中邪疯闹过,便忍痛起身,吩咐人四下散布宝钗是晴雯上身,并把宝钗禁在院中,要丫鬟仆妇好生看管。并找了大神为宝钗驱鬼驱邪,大神沐浴、吃斋、守仙后,挥剑作法,折腾宝钗三日夜消灾,宝钗也不见好转。一时夜半反而发疯似的摔东西,歇斯底里起来。王夫人又寻来大夫为宝钗诊治,老大夫隔了纱曼与宝钗搭脉,摇头叹气只说体内有毒,是何毒药,他也不知。
只有宝钗自己知道,她是喝了她预备给宝玉的****后发作的,原本为欲与宝玉行夫妻之实,岂知作茧自缚,心中怀疑哥哥薛蟠给她的并非****,暗中叫莺儿回娘家,向她哥哥寻解药。薛蟠急的无法,跳窜着去找卖药之人,又扑腾了半月,好歹寻来不知何药,宝钗才有了好转。
接下的日子平静了下来。北太妃对黛玉的热络,太后对黛玉的另眼相看,南安王太妃对湘云的熟知,那宝钗更私心以为湘云还是要嫁为王府做王妃的,这些都令王夫人、宝钗对黛玉、湘云客气起来,王夫人把恨埋在心底,却不再摆脸子给黛玉看,黛玉、湘云安生了几日。黛玉心下冷笑,也懒得计较。
隔几日,北静王妃便着人请黛玉过府,与水涟、水漪一起学西洋画和钢琴。贾府众人只道黛玉是到王府做客,并猜疑北王府有要黛玉做侧妃之意。黛玉也不辩解,宝钗更是和善起来。
黛玉院中每日叮叮铛铛不绝于耳,笑声不断,黛玉、湘云大多时间不是在秋千上,就是摆弄那些乐器、玩物,湘云更是追着那娃娃跑,倒也开心。
一日,水溶因公事无法脱身,千叮万嘱璟庭小心相护,不得有闪失。日渐黄昏,璟庭前来,见四下无人,轻轻落入园中,如今他的神出鬼没,湘云、黛玉也不感意外了,湘云现在极欢喜他的出现,她有个预感,只有他能治得了她林姐姐。
而宝玉那边,今日宝玉一反常态,没有外出,每日里出入酒楼、青楼,醉生梦死,他早已厌倦,他呆呆的坐在书房里,浑身清冷,眼前摊开一本书,手里拿着黛玉送的铜镜,木然想着心事。
如儿端了一杯热茶进得房来,脚下一滑,身子失去平衡,茶杯翻落,热热的茶水洒在裙上,她不由“呀!”地出声。
宝玉听见声音,回过神来,见如儿的窘态,忙拿了手帕起身到如儿身前,为如儿擦拭着,紧着关切地问道:“烫着没有?”
如儿连道:“没有、没有。”
用手去拦开宝玉的手,不经意碰到了宝玉的手,急缩回来,自己抖着裙子上的水,宝玉只好将帕子交与她,任她自己擦拭,宝玉失神坐下,想起晴雯,痴痴地看着她,如儿红了脸道:“我自己擦吧,真有幸碰到您这样这么体贴的主子。”
宝玉黯然道:“可能也是你的不幸。”
如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我知道。那几个人的事我听说了,我不会步她们后尘。”
宝玉摇摇头道:“只怕由不得你。”
如儿道:“我会小心。”遂又笑道:“我又不想做你的姨娘。她们又能奈我何?”
宝玉沉思起来,道:“从前晴雯也是一样的心思,仍然难逃被撵出府。”
如儿道:“我说句心里话,是你遇人不淑。”
宝玉叹道:“悔之晚矣。”
如儿看了桌上的铜镜,问道:“是林姑娘送的吧。”
宝玉点头,如儿到门口四下看看,道:“二爷的心思我也看出来了,二爷的心在林姑娘身上,却是劳燕分飞。二爷对薛姨娘客客气气,是做给太太看的吧?也是为了冷落袭人吧?真正的是为了林姑娘。”
宝玉心里一亮道:“你看出来了。”他的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儿道:“二爷你苦在心里,又有何用?你不能效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吗?”
宝玉叹息道:“我何尝不想,一来这府门如何轻易走的出去?妹妹身子弱,如何经得起风雨?二来,我即使我力争,与林妹妹成就姻缘,有太太在,将来只怕也是唐婉与陆游,刘兰芝与焦仲卿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