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冷着脸道:“以后管家的责任有一部分在你身上,就不会这么清闲了……”
宝钗忙道:“我做得过来。”
王夫人道:“凡事不要自作主张,多和你大嫂子商量着。”
唉,她王夫人只得信李纨了,过会儿去她那儿,私下里嘱咐嘱咐她,多监督着宝钗。府里那么多的财物,她真不放心。
“我们是小辈,还什么事都不懂,也不好自己下决策,凡事都要先问问太太的。”宝钗乖巧道。
王夫人舒开淡淡的笑容,不容易察觉。
宝钗舒了口气道:“太太,我正寻思着妙玉那里,是不是也该请她搬出来才是?”
王夫人不语,良久才道:“就让她在那院子里住着吧。我们请她出来终是不妥,她又不是府里人。等院子里的人都搬出来,各回原来的住所,她一人也没意思,自然会出来。”
袭人插嘴道:“别人也没什么,就是林姑娘那里人手太多。”
王夫人点点头。
袭人又道:“林姑娘不是咱们家的,平时用的可是不少,也该减减的。”她能进那院做林姑娘的丫头才好,凭她的心机、用心,不会比紫娟差,若进不去,能减了别人,她才心平。
王夫人点头,转身扶着玉钏的手出来。
宝钗边擦着家具,边若有所思:湘云被自己哄得团团转,应该还是信任自己的。再说她自己有家,搬出来不费劲。自王夫人露出由宝钗管家之意,湘云不是很高兴吗?私心里以为,她薛宝钗会更加呵护她和林黛玉的。只是史湘云心里也隐隐有不安和担忧,她是不知道的……
宝钗倒是力劝湘云,回去与叔叔婶婶缓和关系,毕竟他们是长辈,她的婚姻之事还要由他们作主,将来还可与王爷世子结亲,该忍则忍,湘云便也答应了,准备回去承受责备。
林黛玉那里还是要去,去了怎么说呢?如今这林姑娘可是惹不起。晚上人静时再过去吧。
初次行使管家权,宝钗制定了节俭的策略,第一步要姑娘们搬出园子。和李纨园中转一圈,先后知会了惜春、探春,得了她姐妹的冷遇,又在妙玉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只差黛玉那里还没有去。便想着人静时,却黛玉的潇湘馆,知会她一声做好准备搬出园子,也让她知道这府里当家的人是谁。
潇湘馆
却说黛玉从山上回来,歇了一日,已不见了旅途劳顿。
一早,黛玉懒懒地走出来,手执书倦,微眯着眼走了出来,见皖亭正在院中打扫,便问道:“皖亭,昨儿睡的习惯么?”
皖亭闻声,仰起头来笑道:“习惯,劳姑娘惦记了。”
紫娟也仰起头来道:“和你说话真是累,时间长了,仰得脖子生痛。”
黛玉走到秋千前,皖亭先抢过来道:“天凉了,垫上软垫再坐。”不由分说取了棉垫来放上。
黛玉倚在秋千上,翻看西洋教师送给她的书籍,有些倦意,便随手放在秋千上,闭起眼来。
皖亭看见,眼神不安,转身回房取了薄被盖在她身上。
黛玉舒服躺好,秋千微微摇动,感觉很惬意,昏昏欲睡。
皖亭道:“姑娘刚起床吃过早饭,先不要睡了。躺着说说话也好。”
黛玉不理她,依旧闭目。
皖亭便推紫娟,紫娟走来拿起那本书看了,问道:“姑娘,这书上弯弯曲曲的都是什么?”
若南会意,笑道:“那是释瑛国文字。”
紫娟奇道:“他们的文字怎么是这样古怪的,你认得吗?”
若南摇头:“不认得。”
黛玉闻言,微启双目道:“明儿我教你们,看看人家都是怎么想的。问语蓉、语琴也可以啊,那是她们国的文字。”
若萱道:“太好了,若有机会我也去会会他们国人。语蓉、语琴他们竟会说我们的话,我们就不能学他们的语言?我就不信我学不会。”面上不服。
语蓉笑而不答,不理她的挑衅。
语琴伸拳,挽袖子道:“我看不如练练拳脚过瘾。姑娘有空我教你防身之术,免得受人欺负。这府里我相中了兰哥,我已在教他拳脚,他资质不错,学得也蛮快的,过不了两、三年,也是一把好身手。将来科考,中个武状元没问题。”
四人中语琴最小,最好动,性子也活泼。
却见皖亭狠狠瞪语琴一眼道:“乱出主意,姑娘使错了力,受伤怎么办?”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黛玉闻言微微一笑,笑容若有若无,似柔似媚,脸色圣洁莹润,几个人不知多少次目眩于黛玉的笑容里。
若萱先回神道:“姑娘和我们笑笑还好,若让那些男子看去,七魂八魄全丢光了,只怕路都走不动了呢。”
语蓉笑道:“姑娘这样的仙姿,这样的气质,我们都心动,更别提须眉了。我若是男子,这一生只娶你一个了,任他什么花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皖亭面上不快,沉着脸,呆呆不语,想着心事:若入了薛蟠之流的眼,岂不是污了姑娘,今后要多加小心。
黛玉嗔若萱道:“以后我不笑就是了,免得惹你胡说。“
语蓉轻轻推起秋千道:“她说的是实话。谁不是喜欢姑娘喜欢到骨子里呢?”
黛玉随着秋千轻摇,说道:“罢了,我不和你辩。语琴,我身子大好了,明儿你教我练吧,省得你们操心我的安全。”
未等语琴回答,皖亭先道:“刚才还困着,这会儿又好了。”
黛玉嗔视着她道:“又一个多事精,比紫娟还啰嗦。”
皖亭一笑道:“精者,天地灵气之集合,神也,亦妖也,精有好坏之分,男女这别,亦有动植物之分,却自古以为未有多事之精。”
黛玉掩嘴笑道:“猴精。”
皖亭方要开口,黛玉忙道:“好了,别说了,人精,人精。”
紫娟白黛玉一眼不依道:“嫌我啰嗦,再啰嗦你也得受着。”
黛玉笑道:“哪天我烦了你,就把你嫁出去。”
紫娟笑道:“你可舍得我?”
正说笑着,院门外探春与惜春相携进来,二人身上未饰钗环首饰,素面素衣,不客气地寻了座位自己坐下。
探春人未坐稳,出声问道:“薛姨娘来过这里吗?”面上还忿忿着
惜春兀自面上如冰。
黛玉摇头,见二人神色不对,问道:“谁惹到三姑娘、四姑娘了。”
心沉着,一阵紧缩,为家人担忧。探春摇头道:“算不上招惹我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心里气不过。上午二嫂子来过,让我们做准备,过几日搬出园子。”
大睁着清亮亮的眼睛,惜春问道:“府里就到了这步,非要我们搬出来才维持得下去吗?”她真不想回宁府那边去。关于那府曾风闻多少不堪的闲话,若入了那府,还能脱了清清白白吗?那****与尤氏早已把话说绝,尤氏恨她心冷口冷、心狠意狠,她怎么能回去?她不在乎冷遇,她是干干净净的,她宁愿出家为尼,脱了红尘。
探春道:“搬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气不过的是,只要想想生财之道,就能支撑下去。这园子也不是生不出钱来。就算搬出去,能支持了几日,吃光了,花光了,那时怎么办?”
黛玉暗赞探春看得透,心中雪亮,点头道:“三妹妹说得有理,这园子里到处是宝,只看我们去不去拾了。”
惜春道:“嗯,我原也不是不关心身外之事的,没有个安身之所,心想清静也清静不下来。想想府里日子艰难,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我还走不出这府去,怎么能不关心?”
“林姐姐你是怎么想的?”
黛玉淡笑道:“我先说说三妹妹心里的想法,三妹妹心里是把这园子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看作是值钱的,曾经把园子包给婆子们,让婆子们每年得了不少进益。”
探春点头,有些气愤道:“可惜让薛姨娘做了人情,全送给婆子们不说,还口口声声是她给的人情,是她想出的主意。”
黛玉扶她手,平静一下探春的心绪,道:“你也不是小器之人,这钱送她们也罢了。只是你心里又生出新的主意,现在太太不让你管家,那主意实施不了,而且你也心灰了。”
探春低头道:“还是林姐姐了解我,说到我心里了。”
惜春问道:“三姐是想充分利用这园子里的出产,自力更生,免得仰人鼻息,是不是?”
黛玉笑道:“正是这个主意。园子里又许多东西可以入药,我们可查查医书,看看哪些可做为药草,怎么制作,低价送到药铺,也是一笔收益。还有其他特产,都摆在那里,白白糟蹋了。”
惜春叹息道:“三姐姐是有志之人,也是有志难伸。可人家让我们搬出这园子,你那些想法还怎么去实现?”
黛玉也叹道:“可惜了三妹妹,若是男儿,还可出去闯天下,身为女子,将来也只是嫁为人妻,相夫教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