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
人人交头接耳说着,暗笑、惶恐、惊异、悲叹,湘云听不下去了。但她不能喊,她只能默默的离开。
天色渐渐暗了,街上人越来越稀疏,脚步匆匆,是家的音讯。
还有家么?史府被抄,贾家不容,我该怎么办?
肚子饿扁,脸上的泪成了彻骨的凉气,好痛。身上痛,心更痛。
满大街欢跃的声音,抬头仰望着天,也是热闹非凡,或许这就是一个不得消停的日子。那绮丽的烟花飞舞,缭乱了人眼……
街上也好多人,大人、孩子都笑容满面在放花炮,原来是新年。
贾家人也在过新年吧,有人想到我吗?
薛姨娘一定很开心吧。她在贾府里如鱼得水,一定滋润得更丰盈了。
摇头甩去她的模样。想她做什么?
熙兰宫
清晨,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推开门,一片白的世界。早已不见了青石小径,梅花枝头上也厚厚的一层。
黛玉仰望漫天飘洒的精灵,翩翩起舞似落叶回转,但少了那份凄凉,这冰雪是出尘不染的,独一袭白衣逍遥在世间,穿越时间的停顿,掠过历史的苍凉,千百年,遗芳独傲的只有她们,也只是因为她们的悠游自在,不取舍太多,不愁苦太多,才能怡然若仙罢……
伸出玉手,接住一片莹白,那可人的天外来客,飞旋着落入手中,凝结了片刻的冰凉,便从指缝间溜走。
太多美丽只在瞬间,或许因为你的留恋,才芬芳早逝。
脱俗的仙子,本不该去沾染啊。
但今日,六角花瓣的雪花在温热的指掌间倾刻化作了泪滴,清清凌凌的,是湘云的泪,还是她的泪?
她的脸上一抹轻愁,轻轻叹了口气。
皖亭凝视着她,心揪在一起。抬头望望扯棉扯絮的雪花,心中有了主意。
“语蓉、语琴,若南、若萱,我们来堆雪人。”
语蓉、语琴来自四季如春的国度,到处绿树成荫,鲜花恣放,不知远方的国度里还有银白的世界。前些时候京城里也只飘了轻雪,落地沾湿,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这么厚的雪。她们跑出来,很奇怪踩在雪地上软软的感觉,再回头望,一步一个脚印。
二人闻言,停下乱踩,问道:“怎么堆雪人?
皖亭用手捧起一大棒雪,放在手里捏紧,团成一个小雪团,然后把它放在雪地上滚了起来。小小的雪团,在雪地上滚来滚去,越滚越大。
语蓉、语琴也照样做起来。语蓉看着捏在手里的雪球,扔在地上,雪球炸开,一地碎雪。
语琴莫名其妙,问道:“你做什么?”
语蓉抬头道:“球不是能弹起来吗?我想知道它为什么不能?”
皖亭笑道:“这是雪球,它弹不起来,却可以当作武器攻击对手。”
语蓉疑惑,道:“什么意思?它有杀伤力吗?那就不要带着姑娘玩了,我们也不要玩了,太可怕了。”
黛玉笑得前仰后合,道:“你不让我玩,我偏要玩。”
语蓉道:“那可不行,万一伤到人怎么办?皖亭,快说,它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给我们演示一下。”
皖亭忍着笑,松松团了一个,扔到语蓉身上。语蓉不提防,身上不疼却沾满雪。
皖亭道:“你知道了吧。你不用武功,用它就不会伤人。”
语蓉听了,便知她故意,把自己身上砸的都是雪,如何能依?弯腰拾雪团雪球回敬过去,道:“我知道了。”
语琴觉得有趣,也加进来,三人满院子追逐,躲着对方,找着机会击打对方,闹在一起。
语蓉、语琴收了武功,还不适应踩着雪路,时不时倒在地上,二人叠在一起。
皖亭退出来,若南、若萱他们笑着一旁观战。
黛玉也收了愁思,走过来观看。
待二人停下来,躺在雪地上,喘气歇息,再看对方,一身琼花,头上、眉上、衣上全是白雪,只有黑亮亮的眼睛转动,竟是活生生的雪人。
黛玉看这三人的模样,也忍俊不禁,莞尔一笑。
若萱笑道:“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雪人了。”
歇够了,皖亭起来,道:“来做正事,把雪人堆起来,我们连院子也省得扫了。”
紫娟、雪雁也纷纷跑过来,依着他的样子滚起雪球来,不大一会儿,滚成了几个大雪球,比洗衣盆还要大。
皖亭选了最大的放在下面,选了脸盆大小的放在上面。
黛玉找出两个黑色珠子,一个红色玛瑙球,压进上面小球里,算是鼻子、眼睛。细看看,觉得还点什么,回房取了一支羊毫笔,插在偏下方。这么一装饰,面前一个非笑非笑的雪人,立在那里,望着门外。
紫娟、雪雁又找出些东西,把另个两个雪人也修饰好。院子中间,便昂首立着三个雪人,神气活现的。
黛玉笑道:“以前下这么大雪的时候,我们也堆过,我们在园子里还拉过冰床呢。”
语蓉、语琴更加不知,齐问道:“拉冰床?”
皖亭习惯性的发号施令道:“语蓉、语琴,你们去找太后,或是若南、若萱找北静太妃,让她找几张冰床来,晚上我们到湖面上去拉冰床。”说完惊觉,忙道:“后宫里就得找她们了,要不你们去找皇上。”
语蓉、语琴也习惯性的抬步出门,出了门不由想到,皖亭怎么知道她们四人各自的关系?莫名其妙的回望一眼,不行,晚上得找北静王爷和云上公子,好好查查这个皖亭究竟是何身份。
凤藻宫
黛玉用罢早饭,因今日无事,昨天已与姐妹们相约了来看元妃,便向凤藻宫走去。
探春、惜春、宝钗行至凤藻宫,黛玉还未到,三人上前见礼。
元春伸手扶着,微笑道:“自家骨肉,何须多礼。”吩咐宫女赐座。
元春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腹部开始隆起,不施脂粉,面容瘦削,脸色苍白暗黄。年前史家被抄,她有了不好的预感,皇上开始动作了,心里焦虑会不会动到贾府。那府里的人和事,不是干干净净的,她心里有数。
元春向后看看,问道:“林表妹还没到吗?”
心中半喜半忧,若不是黛玉进宫,只怕自己要被遗忘了。虽然她恭言肃行,小心谨慎,也没暖了太后眼里的冷意。皇上早已把她放在一边,一人在御书房忙至夜深。而她这里更是少有人来,那些妃嫔宫女,哪个不是看风向的能手?这阵子,该是聚在吴贵妃宫里,窃窃私语着皇上的心意吧。
她自嘲地一笑。曾经,也就在前几月,她们是聚在她里说长道短的,是她雍容大方,宽和温厚地开解她们。
如今往日似风吹过。
与皇上的欢爱已成旧梦,他心不在她这里。
宝钗加重了声音道:“我们原就未在一处,各自来的。想来她应该快到了。”
元春便不再问,她是从熙兰宫来,此时缄言才是聪明。
宝钗见她似未觉,不再多说。因何她没有反应?
元春便看宝钗装束,明媚亮丽,皱眉道:“你这身衣服与众不同,费了一番心思吧。”
宝钗不在意道:“也没什么,是我哥哥托人在城里林庄买来的,轻易买不到的。”
元春笑笑道:“只怕见过的人,轻易忘不掉呢。”想入谁的眼,入谁的心呢?
宝钗不语,原是穿给众女子看的,她薛宝钗本是眼高于顶的,万般无奈嫁了宝玉,她的气质、风度、穿着不输于任何人。
姐妹们闲说起家中事,说起宝玉,探春忧心忡忡道:“原以为二哥成亲后静下心来读书,谁知成日里酒醉不省,还好终于定下来,不然将来这家如何撑得起来?”
元春看向宝钗,宝钗避开她的目光,忿忿道:“劝也劝了,说也说了,我的心用到了,他现在极用功的,只等今年科考得中了。”
元春心中问道:忘掉她往日行为,只要宝玉能有前程就好。但愿妈妈和我都没选错,但愿宝玉以后能安下心来。
坐了片刻,黛玉一行人方至,皖亭等人留在偏院。
黛玉含笑施礼,请恕了晚来之礼。笑道:“你们倒早到了。”
元春心下不快,面上不敢露出分毫,瞥见黛玉身旁跟着的女子,便知从太后那边过来,忙起身与那人施礼寒喧。
那女子是太后身边红人,忆篱。
原来太后准了黛玉、探春等人来看元春,又怕有人对黛玉不敬,便又遣了忆篱来。
宝钗见来人一身宫装,不似元妃娘娘装束,也不似公主、郡主,又跟在黛玉身后,想是太后给黛玉使唤的宫女,忽见元春对她万福行礼,态度恭敬,忙拉了探春、惜春,落落大方恭身施礼,道:“民妇贾薛氏、林黛玉嫂子与贾府探春、惜春姐妹有礼了。”
忆篱淡然扶起她,道:“我当不起,我只是林姑娘的随从,照顾林姑娘的。也免得宫里有人不知规矩,冒犯姑娘。你要行规矩,还是对林姑娘行礼。”说着对黛玉一笑,请她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