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甘的,便也不敢开口。只是茗烟本有相好之人,承望着太太能乘人之美,不成想棒打鸳鸯,茗烟拒不得,那小丫头自是怀恨在心。
安排妥当,宝钗望一眼余下众人,开口道:“留下的,尽心做事,我不会错待了你们。当日是我替你们想出额外的进益来,给了你们生财之道,是我替你们筹画进益,既夺了有权执事之权,又生你们之利,如今我管家了,只能让你们更得利,为大家齐心把府周全的谨谨慎慎,无职的权严肃谨慎些,不用那些有权执事的操心,要分他们之忧。”
探春听了,心里哼了声,王夫人在侧,到底不可表现出来。
家人细想此话,窃窃私语,有那得了微许好处的,或曾得了宝钗惠的,便推崇宝钗的能为,于是都欢声鼎沸说:“姨娘说的很是。姨娘、奶奶只管放心,我们尽心尽力。”
贾母歪在床上,有些昏昏然,宝钗大声又对贾母道:“老太太,您看我此番作为如何?”
贾母点头道:“嗯,原该如此了。这家早晚是你的。”
宝钗继而道:“老太太您认可,我最是开心了,有你的支持,我管起家来就容易多了。”
贾母笑道:“有我在呢,我给你撑着。”
此时有人匆匆进来,到王夫人身旁低低的声音说了几句,王夫人眉头一皱,便吩咐了一声。
宝钗便道:“妹妹房中的事还得你做主,妹妹那里人手越来越多,雪雁和李嬷嬷是妹妹家里的人,语蓉四人是宫里的人,这些人手就够了,还有香菱和新收的妇人。是不是紫娟就回老太太这儿,一来你房里的小丫头也减了几个,顺心的人少了,紫娟回来,正好伺候老太太。”
贾母睁眼道:“你们哪一个要嫁呀,嫁给谁,我没让你们嫁,你们谁敢嫁?”
紫娟跪下道:“老太太,要我侍候您,是我的本份,我没话说,只是我舍不得离开我们姑娘。”
贾母做出不解的表情道:“你这孩子怎么跪下了,我也没说你做错事了。
紫娟抬头大声道:“老太太,求您别让我离开姑娘。再说我已不是贾府的下人。”
贾母恍然道:“你这孩子糊涂了,现在你已不是府里的人了,你的事我也做不了主。”
宝钗、王夫人犹疑问道:“这是怎么讲?”
黛玉坐正的身子,细语柔声说道:“趁外祖母、舅母、薛姨娘都在,我现在说明了也好,紫娟、香菱、春纤已不是府里的人,我已解除了她们的奴籍,她们现在是自由人。从这个月起,府里已免了她们的月钱。她们的事我也作不得主。留也好,去也好,凡事依她们自己的心意。”
宝钗寒着脸道:“这府里如今是我管事,我说出的话就要掷地有声。不然我威严何在,我如何服得众人?你做这事,可曾知会府里,她们的赎身钱你付了吗?如今你院中人手最多,你又收了个丫头,这费用怎么落实?我怎么堵别人之口?”
黛玉对紫娟悠悠道:“紫娟,你回去取了收据来。”
紫娟起身欲走,宝钗道:“我不看收据,银钱在哪儿,帐上怎么没有?”
贾母开口道:“鸳鸯,林丫头给我的银票子,你收到哪儿了?”
鸳鸯答道:“您让我单放着,我去取来。”鸳鸯回里间取了一打钱票出来,取了一张交与宝钗。
宝钗取过,低头看了,登时语塞,银票是城里最大的钱庄开具的,日期是新近的。
鸳鸯道:“老太太不让记在账上。”说罢又从宝钗手里抽回钱票。
贾母开口道:“林丫头那边就随她们吧,我们还不至于难到为难自家骨肉。”
宝钗堆笑道:“老太太、林姑娘既这样说,我也驳不得,紫娟、春纤的例钱就免了,便只这样了。”
王夫人铁青着脸,有话欲说还休。
宝钗心知肚明道:“不过想想,我贾家也养了她们两人这些年,总送该给点报偿。”
黛玉缓缓道:“她们在府里尽心做事这么些年,实应该补偿她们才是。”
贾母点头道:“也是的,人家还有个遣散费呢。鸳鸯,取钱给林丫头,算是我送的。林丫头给不给,我不管。”
鸳鸯捡出几张银票,交给黛玉,对宝钗道:“从今就不要纠缠林姑娘那儿的人了。”
宝钗胀红着脸,心中又是一叹,一惊,一奇,便问道:“林姑娘哪里来的这些钱?”
雪雁瞪了她一眼,道:“我们姑娘变卖了首饰换的。”
宝钗垂下睫毛,静了片刻,仰头笑道:“林姑娘做事也不说一声,害得我们耽误了好些时候。”
这时门外吵嚷声,一中年女子如飞跑进来,身后一仆人追着,骂着。
王夫人喝道:“什么人,你们做什么的,也不拦着她,让她进来。”
仆人委屈道:“回太太,人都在这里呢,外面哪还有人?”
此女子花白头发,一身缁衣,抬头看见宝钗,不由激动不已,指着宝钗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摆手道:“快先让她下去,好好招待,等这里完事了,再细问。”
几个人女人上来,扭着她把她带了下去。
这一闹,宝钗缓了口气,又转向贾母,说道:“我还件举措,要老太太的首肯,我搬出园子前,曾和太太说过,太太这边历年皆遇不遂心的事故,那园子也太大,开销最大,一时照顾不到,皆有关系。据我看,园里这一项费用也竟可以免的。大嫂子、三妹妹、四妹妹她们自是没得说,若能搬了这园子,府里定是能省下不少开销,却只是我的粗见,林妹妹要搬出来,还得请你定夺。”说罢精光转向似睡非睡的贾母。
贾母呵呵含笑,目光呆滞,点头道:“好,你是说把娘娘省亲的园子还给你林妹妹,嗯,是该把园子交还给你妹妹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就我这老婆子蒙在鼓里,这园子呢,本也是用她的钱盖的。让你婆婆把园子的地契拿来,改成你妹妹的名。还是你明理。”
垂首而立的人们心中一震,宝钗与王夫人脸色一变,王夫人冷着脸道:“老太太是糊涂了,这是从何讲起?宝玉姨娘不是说把园子给林姑娘,而是请她搬出来。”
王夫人哀声道:“我也是不想为难大姑娘,在园子里住得好好的,还要劳顿一番。可这府里难啊,大姑娘将就将就,听从的薛姨娘的意见吧,薛姨娘的主张也是为贾府好。”
贾母摇着银白的头道:“那怎么成,要让林丫头搬出来,先把钱还了再说。”
宝钗道:“老太太,这话从何说起?”
贾母一反方才的昏馈,立了精神道:“你们娘几们心里有数,是要我把前情都说出来吗?”
王夫人与宝钗面面相觑。
贾母对鸳鸯道:“去请老爷与宝玉来。”
书房里请来贾政与宝玉,二人早知了缘由,贾政疑道:“修园子的事与外甥女有什么关系?盖园子的钱不是贾府的吗?太太出了份,原也是有的。那是她王家带来的,为这样我才同意她姨娘家长住府里的,终究我们欠了人家。”
贾母捂着嘴痴痴地笑个不住,笑了片刻道:“对,盖园子的钱的的确确是你妹丈的家产,给了她王家一部分,也分了些给她姨太太。你外甥女从来也不提这事。她们就当没这事了吗?大家都在这里,今天就把这事情摆个清楚明白。看看我的玉儿是不是一无所有投奔了来的。
既然园子开销大,不如就还给你外甥女,也省得宝玉姨娘要操那么多心,光府里的事,就够她忙的。”
硬撑到底,不能脱口,不然这园子就落了她人之手,王夫人冷着脸道:“老太太糊涂了,如何说盖园子的钱是林家的?大姑娘在府里这么多年,样样花销都是我们自己出的,如今园子又要给她。”心下道:这不是养了个吃人的狼么?
黛玉心里一惊。
王夫人尖着声音又道:“不是我贾府的钱,能让她整日打扮得狐媚子似的,一心勾着宝玉,让宝玉夫妻不和?”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话不经大脑说了出来,完会忘记了顾忌。
黛玉眼里蓄了泪水,身子颤抖,扬着声音道:“怎么样样花销你都要出?我且问你,我林家的财产你弄到哪里去了?我父母的玉蝴蝶你送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来你明的暗的也不知拿了我多少!”
王夫人镇静下来道:“无凭无据的,你凭什么认为说我贪了你的家产?”
黛玉稳了心神,也提了声音道:“我父亲的遗书尚在,还有些当日的交易帐目,经手人琏二哥按了手印,要我拿出来与你当面对质吗?”
听闻书信,王夫人心中一震,想到房中林海的书信。
语蓉便道:“林老爷给老太太的家书,在太太房中收着呢,要不要我也拿过来呢?”
贾政心中起疑,便道:“你去取来,这贱妾竟私藏妹丈的信件,有私吞了外甥女的家产,我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