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魅上冷情帝王:帝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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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轻拢的眉心不觉舒展开来,笑着点头,轻声道:“真好。”说着,正要细细尝一口,手中的碗却是被他取走,反手,却是将他方才饮过一口的茶碗递了过来,见我直眸看他,便是笑着敲了敲桌面,道,“快喝,不然快凉了。”

他少时,为堤防宫中尔虞我诈,大凡他的饮食,我总也要先以银簪子试一试,再亲自试吃,如此,才肯放心让他食用。那时,那个小小的孩子,总是抬起清亮的眸子,看着我,认真的道:“姑姑,等烨儿大了,烨儿给姑姑试吃。”

那个时候,从来不会将童言当真,只是笑一笑,便是成了过眼烟云。

如今的如今,他真的大了,寻常街头,简陋的茶棚,两碗家常麦茶,应了他少时的诺言。

耳畔,传来他低低的声音:“那样的诺言,永远不会更改。”

仓皇垂眸,低头喝了一口又一口的麦茶,热气氤氲了眼眶,眼角胀得发涩,鼻翼亦是泛了酸。

“哎呀呀,哪里来的小娘子,真真个绝色——”轻佻的话入耳而来。

因为有他在身边,我并不害怕这横生的小小枝节。亦是因着身边是他,我不想横生任何的枝节。当下,无视那愈来愈近的声音源,搁下茶碗,对对面稳座泰山的他轻声道:“烨儿,时候不早了,回吧。”

“真是绝色啊绝色,就这声音听着,都能酥到骨子里去。美人儿,告诉爷,家在何处,芳龄几何,芳名……”人未能靠近,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烨儿已然站起身来,搁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温声道:“老伯,结帐。”说罢,牵了我的手,走了几步,停在那莫名失去声音立于原地目瞪口张的年轻公子哥儿面前,袖子拂过,冷声道,“滚。”

那年轻哥儿早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见能言能动了,忙跑了出去,直到停在街对面,这才叫嚣道:“小子,你有种,别跑,别跑啊,等爷我回头找你算帐。”叫嚣罢,一溜烟的,不见了人影。

老伯蹒跚了走过来,道:“公子,保险起见,还是快快带了尊夫人离开这里吧。若是被朱大公子带的人堵住,可是再走就来不及了啊。朱大公子向来是红色之徒,尤其是尊夫人这等花容月貌……”

脸有些发烫,嗫嚅了开口:“老伯,我……”

他截住我的话,对老伯温声道:“朱大公子,哪里来的朱大公子?”

“朱大公子,自然是京城府尹朱大人之独子,京城一霸,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在这街面上向来胡作妄为惯了的……唉……”老伯说着,劝道,“二位一看便知是身份骄矜之人,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位还是快快离开此等是非之地的好……”

“此事,你确实不宜出面,只是,我们若是离开,朱大公子去而复返,不见你我,难免不会迁怒于无辜。何况,两位老人已是风烛残年。”我低声对烨儿道,“烨儿,从此处去往知府衙门找人来,少说也得半个时辰。我倒是记得,九门提督府就在附近,不如……”

承烨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从袖中取出随身玉佩,递给老伯,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待得老伯一一应下,烨儿这才带了我离开。

风声过耳,依稀听得烨儿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有咬牙切齿的况味。我捏了捏他的手指头,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天子坐堂,纵是眼观八方,耳听四方,终是难免留得死角……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泥鳅罢了,不必挂怀……”

他垂眉看了看我,摇了摇头,轻轻的道:“不过是当街喝口茶,便是招来宵小觊觎之徒……往后,若是烨儿不在姑姑身边……烨儿如何放得下心来……”

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应对,好在,慕容府的后门已然在望。

他对慕容府倒是熟悉得很,带着我,悄无声息的,掠过高墙,直奔后院,丝毫不引起护院注意。

远远的,一阵风过,风中隐隐约约的,是海棠花清香。

这条路,我依稀是记得的,是通向慕容府思园的路。我尚且记得,那思园里,满园的西府海棠。想来,现如今的思园,满园子都是开满了海棠花吧。

那一日,三寸利器,自后背心而入。

那一刻,她灿眸玉颜,吐息如兰,离我是那样那样的近。她的双臂,如丝丝的藤蔓,穿过我的臂膀,绕在我的后背处。

剜心的疼痛,抵不过她清眸流转间那横亘了千山万水的淡漠,如千刀万刃,而我,自踏入那破庙的第一步起,已是体无完肤。

可是,我舍不得移开眸子。能再次见到她,于我,已然是偷来的福份。

那一晚,我原是不曾打算活着回府。所以,赴约前,差人送了密折给圣上。密折封腊时,便是想到了当年的漠北边城,伽蓝寺,大雪纷飞,蓝影闪过,面具碎落,明明脉搏全断,却是撑着不肯闭上眼,直到,那匆匆而现的明黄龙袍卷过漫天的雪,那人才肯闭上眼,甚是欣慰。

天地宽广,那人明白,我亦是明白,唯有她一手教养大的圣上,能护她一世无虞。

所以,那人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了圣上。

而我,赴约就死前,亦是要亲眼看着她被圣上带走。

那一刻,她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她说,就此,夜氏与慕容府的所有恩怨,两讫了。我以为,我会死。

她又说,若你大难不死,当是好生珍惜身边的女子,能得一女子抛家弃族倾心以待,实属难得。她说完,我便是明白,伤口再深再重再痛,这一次,我死不了。

她被圣上带走,我撑着一口气被人抬了回相府,宫里的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后来,听四儿说,我昏迷了七日七夜,幸得太医们全力救治,方得捡回这条命。

太医看我醒来,亦是欢欣,抱拳对我道:“相爷洪福齐天,自有上天庇佑。”

妹妹与表妹亦是在,皆是红肿了眼。

撑着身子,回了礼节,太医们退去,妹妹与表妹亦是回了宫,唯有四儿守在榻前,不肯离去,也不说话,只是极低极低的抽泣。

也不知四儿抽泣了多久,我揉了揉眉心,虚着气笑了笑,对四儿道:“傻丫头,我这不是醒转过来了么?好了,别哭了,去歇着吧——”

四儿倏然扑通一声,跪在我榻前。

我惊了一下,奈何伤重,提不起力气起身,只得侧眸看她灯光下一张被泪水打湿的脸,道:“四儿,别哭了,把泪擦擦。”顿了顿,道,“都过去了。”

四儿抽抽泣泣的,张着水眸看我,问:“您,不怨我?”

我摇了摇头。

四儿忐忑的问我:“您,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来府里的目的?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我笑了笑,点头:“是,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来府里的目的。”细细看了看她的眉眼,又摇了摇头,“却是不知你原是江南十大山庄之一晏氏山庄的传人。十大山庄庄主,世代为夜氏十大护法。四儿,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你实是不该,为了我,而叛族离家。你这样,她心里未必好受。过几日,你便回吧,寻个时机,好生向她认个错。”笑了笑,“她向来珍惜自己族人的命,亦会原谅你的。”

四儿倏然尖锐的打断我:“她,她,都是她。是因为我的眉目五官,依稀的,有她的轮廓她的影子,所以,你一眼便是看出我来府里的目的。是因为她,所以,你明知我动机不纯亦是善待于我。是因为她,所以,明知赴约是死,你还是要去。是因为她,所以,即使她要你的命,你也不怨不恨。是因为她,所以,你让我回去,你让我向她认错,只是因为少了一个护法,怕她心里不好受……”四儿鬓角发丝散落,捂住自己的双耳,摇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提她……她是她,我是我,我不要做她的影子……不要……不要……”

我由着榻边的女子去哭诉,直到哭得累了,剩下抽抽答答的呜咽,我缓声道:“四儿,于我,你是你,她是她。没有人,会是她的影子。”而我,亦是从来不曾,将这世间别的女子当是她的影子,纵使是有十分的相像,也终究不是她。

侧眸,看着四儿瞪大的双眸,我缓慢道:“如你所看,不管她于我做什么,我必甘之如饴。因为,是我欠她。”

“欠她?你欠她?……家国天下,道不同,使命不同,不过是各走各的路,各司各的命,如何成了,是你欠她?”四儿倏然低低笑了两声,却是比哭还要喑哑,“相爷,你爱她,你是爱她的。皇后说,您心中住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她,是不是?”

灯火隐映,我看着榻下女子,点头:“是的,四儿,我慕容凝此生是爱她的。只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