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魅上冷情帝王:帝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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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抬眼看看时辰,不觉眉眼含笑,道:“想来圣上现下还在靶场弯弓射箭罢。”这孩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好精力,浑身的劲儿无处使,除了必要的早朝与习文练武,不是猎场便是靶场的摸爬滚打,浑似个小猛狮。我摇了摇头,“前儿个太医又进言了,圣上正是个长身体的年纪,虽说习武可强身,但也得有个度。”这孩子自懂事起便是自称“朕”,接受的教育无不是帝王之学,唯吾独尊的性子,拗起来谁也拦不住也不敢拦,身边唯一可说得上话的那个夜朝宁又是个向来尚武的性子,恨不得圣上一夜之间便是身怀绝技打倒天下无敌手。想了想,终是放心不下,站起身,“臣去靶场看看。”

“哥哥,哀家召你来,不是与你说圣上。”皇太后嗓音倏然提高,微含恼怒,“哥哥,清明节前,不管如何,你必须娶妻成亲。哀家不是在与你商量,是哀家懿旨,你必须成家,你若选不定适婚人选,哀家替你选定。不管怎么说,慕容一族不可无后。”

我在宫槛处回头,看向那一身大红宫装凤眸坚定端然立于凤座前的妹妹,许久,敛身跪拜,道:“请太后恕罪,臣不能从命。”

“既是懿旨,不从也得从。”

心底轻叹口气,静声道:“臣于先帝榻前曾立下誓言,终生不娶,视太子如己出。太后,试问,臣有先帝遗命在身,如何能从太后懿旨?”

“誓言……你……你为何要立下如此誓言?……你……哥哥,你这是要慕容一族绝后么?”

我看着两行清泪从皇太后眸中缓缓滑落,终是心生不忍,走过去,左臂揽过那单薄肩背,轻然拍抚摸。

她在我怀中许久无言,许久后,怆然问我:“哥哥,你为何要立那样的誓言?为何要立?为何……”

我将她轻轻松开,道:“臣觉得如今这般很好。”是真的很好,因为,不管如何,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那个孩子,那个一手被我教大养大的孩子,不管何时,总也是扯着我的右边空袖,喊我:“舅——”。

他四岁的时候,会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摸着我空荡荡的袖管,问我:“舅,疼不疼?”

我将他抱在膝盖上,拿额心顶着他的额心,说:“圣上,臣早已不疼。”

他五岁的时候,莫名失踪,我满心焦虑却是强自镇定的派人去找,他却是自冷宫内跑出来,不管不顾的揪着我的空袖,举起手中嫩绿药草,灵秀五官沾满尘土,晶亮的眸中满是喜悦,说:“舅,你看,书上说的接骨生肌草,舅吃了可以长出右臂来。”

举起的左手,终是缓缓放下,将他搂在怀里,那时,深宫的天很蓝,沉寂的一颗心很暖。

他六岁的时候,大雨后的黄昏,偷偷从宫里跑出来,一身锦衣,站在相府门前,气焰嚣张的说:“我找我舅。”管家只道是哪家孩子闹腾错了府门,自是未当理会,他便是不管不顾的站在府门前,扯着嗓子,催生生的喊:“舅——舅——”一声又一声,顽劣亦精怪。

我自书房内冲出去,尚未站稳,六岁的他便是如小老虎一般撞向我,扯着我的右袖,笑容无瑕,眸光晶莹,唤我:“舅——”在那一声又一声的唤中,我所有未说出口的严辞教导最终都只化成了一声无力的叹息。

那样的笑,那样的容颜,那样的眉目神色,总也是能够让我清晰的寻出那个人的印记来。又让我,如何不心生宠腻,近乎娇惯的疼宠,纵然心里再气再急,亦是舍不得训一个字。只需一声“舅——”,便是恨不得将所有能给的都给他。

是真的,我觉得如今很好。看着那捧在手心的孩子慢慢长成,守着他一日一日的成长,最终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帝王,看着他纳后,再看着他有了自己的子嗣,而我始终是他一口一声的那个“舅——”真的,我觉得能够如此老去,很好。

万里云天万里路,一重山水一重天,不管如何,至少我还有这个孩子可以希冀,可以守候。如此,一生足矣。

靶场,并无圣上踪迹。

唤来执事太监,未得问起,执事太监已是先自磕头认罪,无须追问便知,定又是被那不省心的夜朝宁撺掇了微服出宫喝茶听书去了。

再叹口气,罢了,随他们去吧,只要那孩子高兴就好。

吩咐了御林军统领,加派人手暗中护卫,确保圣上安全。

出了宫,黄昏时分,满城柳絮纷飞如蝶,兜兜转转,又是一年清明将至。

四月初四,每年此时,我总是习惯带了年幼的帝王登上高高的城楼,极目远眺,望尽东南。

早几年,他会问我:“舅,皇兄说,他是记得皇姑奶的,皇姑奶曾抱过皇兄。舅,皇姑奶有抱过朕么?”

我如斯说:“抱过,她抱过圣上。”

他也会问我:“舅,皇姑奶真的化成蝴蝶飞走了么?母后说,等到伏波宫的血樱开花,皇姑奶便是会飞回来。是真的么?”

我摇头,许久,垂眸,对他说:“她,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他七岁,大大的眸子久久的盯着我看。后来,他便是再也不问我关于他的皇姑奶。再也不问。

今年的四月初四,当最后一抹夕阳余辉自城楼黯淡消退,我回转身,说:“圣上,回吧。”

他站着不动,我回头疑惑看去,那玉瓷一般剔透的脸颊在渐次通明的灯火里如梦似幻,他说:“舅,你别再伤心了,你等不回皇姑奶也没有关系,朕会陪着你,孝敬你。”

那一瞬间,震撼、惊讶、愕然、释然……太多太多的感觉,齐聚而来,遍布心胸,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