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回神来,过去牵了他的手,如往常一般,温声道:“圣上,回吧。”
“舅——”他还是站着不肯动,看着我,琉璃眸内闪烁着坚持,他说,“舅,你别再伤心了。”
许久,我蹲下身,与他对视,轻笑说:“我的圣上,臣从未伤心。”伸手,宠腻的轻刮那挺翘小鼻子,满足轻叹口气,道,“臣能伺候圣上,此生无憾。”
“真的?”他似不信,神色间却是已有欢愉之色。
我道:“臣从不欺瞒圣上。”
他便是甜甜笑了,扯了我的右袖管,对我说:“舅,朕乏了,回吧。”许是白日个折腾得真是累了,竟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我不觉眉眼含笑,问他,“困了?”
他揉了揉眼睛,点头,囔着嗓音道:“困了。”
半蹲着身子,揉着他的头,忍不住便是要絮絮叨叨:“臣说了多少次了,圣上正在长身子,不可花费过多体力,要懂得劳逸结合,圣上怎总是不肯听——”
他将头在我肩头蹭了蹭,撒娇道:“舅,朕要骑大马。”
我忍住笑:“圣上十岁了,是小大人了。”
“舅,朕要骑大马。”他开始晃我的身子。
“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终是转过身去,将他背在后背上,一步一步走下长阶。
“舅——”他困顿的迷着嗓音唤我。
“嗯。”我应他。
“那个,舅书房里写的,‘人间别久不成悲,海棠依旧倾国色’,朕看不明白。”
我脚步顿了顿,许久,无奈道:“圣上,随意进出他人府衙,随意翻看他人物件,是并不礼貌的一件事。”
“舅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睡意渐浓,“……天下都是朕的,舅是朕的臣子,舅拥有的,也是朕拥有的……”
左臂稳稳的将他托在背后,摇头轻笑,有无奈,更多的,是自豪。
“……舅,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已陷入睡眠,嗓音迷蒙。
一回身,已是经年。
经年后,盛世犹自繁华,长夜繁盛,灯火喧嚣。
再回首,纵是不常记起,那如海棠一般开在记忆里的倾国容颜始终不曾老去。
那记忆里旧时容颜,惊艳了我半生时光,温润了我一生回忆。
这身后背上纯稚容颜,温润着我现世光阴,一生大幸。
是了,前些日子,圣上亦是心心念着要在宫中辟出一块地来种植海棠,说是要在宫里为我这个舅舅造出第二个相府思园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圣上尚且年幼,时不时的偷偷出宫来相府总也是不合乎宫规,不如就在冷宫辟出一块地来种植海棠,我亦是可以就近看顾圣上。
再待圣上真个长大成人纳妃娶后,我再搬回相府亦是不迟。
嗯,就这般定了吧。
再过几年,待得冷宫海棠成荫,圣上亦是真个长大成人,其时,不管皇太后愿意与否,总也得要告诉他真相。
至少,要告诉他,他的根,他的故园,他的手足,在那如画江南岸。
至少,还要告诉他,他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而他的父皇,又是怎样的一个帝王。对了,还有他的父亲,夜朝歌,是怎样的当世大侠。
只是,那个时候,当他知道,是我这个他喊了经年的舅舅一手促成了他父亲的死,是否,还会想起曾经的曾经,这样的月上柳梢时分,他曾执拗的对我说:“舅,朕会陪着你,孝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