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四个侍卫从贤妃身后窜过来,未得近我身,暗风立身挡于我身前,铁剑离鞘,白闪闪剑刃映着秋阳,甚是凛冽刺眼,冷声喝道:“圣上寝宫前,谁敢放肆,休怪我刀剑无眼。”
贤妃闻言,怒气更甚:“放肆!几时容得你小小的一个宫庭统领来威胁本宫。来人,将他给本宫一并拿下。”我内心暗叹口气,这个贤妃啊,枉费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竟是这般无眼睛见识,也不知,是不是太将自己当人看了,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自以为自己在帝王眼里是最得宠的,便是当真以为这皇宫里,除了圣上,便是她说了算。也许,被圣上破格封了贵妃,她便是当真以为自己是先帝时期的万贵妃了。说话行事,无不以当年万贵妃为标榜。可惜了,纵然她能学得万贵妃的嚣张跋扈高调强势,我那皇帝侄儿终究不是他的父皇,他的父皇可以懦弱可以宠一个女人宠得无法无天,我的皇帝侄儿却是万万不会。
不过,比起一边自始至终不言一语,只作壁上观的慕容贵妃,贤妃纵然嚣张不识得时务些,我倒是相对比较喜欢贤妃的胸大无脑。因为,至少贤妃将自己所有喜怒哀乐都表现在了脸上,一览无遗,而这慕容府出来的贵妃,表现不可谓不得体端庄,且是太过得体端庄了,是故,总也让我觉得太过阴沉,甚是不喜。
果不其然,在那几个带刀侍卫与暗风快要短兵相接时。那慕容贵妃终于舍得开口,对那几个侍卫道:“圣上寝宫前,岂可随意动武?都退下。”凤眸似笑非笑的看向我,“王大人,本宫听说你近些日子偶感风寒,身子不舒爽得紧,现如今,可是好多了?”
我抱拳道:“多谢娘娘惦记,微臣身子好多了。”
贤妃想说什么,被慕容贵妃给打断,慕容贵妃道:“如此甚好,王大人得空的话,可否陪本宫去御花园坐坐?“
我笑着道:“真是抱歉,微臣今日并不得空。”
慕容贵妃不成想我这般不配合,一时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贤妃还是未能忍住,指着我的鼻子,怒道:“王言之,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说话……”
“表姐,别说了。”慕容贵妃打断贤妃,抬眸看向我,竟然还能维持那抹得体温雅的笑来,道,“今日还真是不凑巧,那就改日吧,这锦被,就请大统领代收下吧。”
我在抄手长廊上追上慕容贵妃与贤妃,笑道:“微臣正要去御书房觐见圣上,正好与二位娘娘同一段路。”
贤妃见我一副心情甚是愉悦的表情,冷哼一声,摔下一句:“小人得势。”便是转过娇颜,状似欣赏廊外风景,不再理会于我。
我不以为意,只耸肩一笑。
慕容贵妃倒是和蔼,问了我一些场面上的话,我亦是以场面性的言语做了回答。比如,她问我,府里可好?我道,托圣上与娘娘的福,府上日子尚可。她问,听说王大人还有一龙凤妹子,本宫在这宫里的日子颇多乏味,王大人若是首肯的话,本宫可否改日邀请贵妹子来宫里小坐片刻陪本宫聊天解乏。我道,承蒙娘娘看得起,只是微臣妹子不曾见过大世面,只怕污了娘娘的眼。诸如此类客套话罢了。
叉路口,我退立一侧,先躬送两位贵妃娘娘走鹅卵石小径回后宫。不成想,那贤妃终是气忍不住,临走前,警告我:“王言之,你这个谄媚小人,最好离圣上远点。”
我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点头,道:“娘娘教训的是,微臣一直都是离圣上远远的,向来不奉召绝不面圣的。”叹口气,为难道,“只是,圣上他不放微臣走远——”
最后一个音堪堪吐出来,我便是被怒极的贤妃狠狠的推了一把,身子忍不住向后踉跄,幸得背后有柱子傍身,还未待我喘息定,贤妃已是举起了巴掌。
可惜,半空中,被另外一只横空而来的手给钳制住,赭青色朝服金丝压云滚边袖底搭在那只手的手腕处,甚是耀眼。
只听慕容贵妃讶然唤道:“哥哥?”
贤妃讶然中余怒未消,娇声唤道:“表哥,你——”
我亦是稳稳立住身子,抬袖敬声道:“下臣见过丞相大人。”
慕容凝眸光清澈依旧,直直的看进我的眼睛深处,只微一颌首,放下钳制住贤妃的手,退后一步,有礼道:“臣躬送二位娘娘回宫。”
贤妃不依,凤眸怒圆,直瞪向我,对慕容凝道:“表哥,就是这下作谄媚的小人魅惑圣……”
慕容凝容色如常淡雅,只敬声打断贤妃的不依不饶,重复道:“臣,躬送二位娘娘回宫。”
毕竟是同胞兄妹,慕容贵妃比贤妃有眼睛见识多了,拉了贤妃,温声道:“表姐,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宫去,澳儿可要闹了。”说着,半拉着贤妃走了,临走前,端雅丽眸意味深长的瞧了我两眼,我忙敛身垂眸,恭声道:“下臣躬送二位娘娘。”
待得二位娘娘娇俏身影走远,我微微抬眸,与慕容凝投注而来的清雅双眸堪堪相对,我有礼道:“承丞相大人出手相助之情,下臣感激不尽,无以相谢,请受下臣一拜。”
我正要拜他,他便是探手而来,扶住我,阻止我拜下去,温雅微含笑意的动听嗓音在我头顶响起:“同朝为臣,举手之劳,王大人何须客套?”
我看着那搭在我手背处的修长五指,骨节分明,指甲圆润洁净,欣赏陶醉之余,思及当我还是帝姑时,他连看我一眼都显勉强,又何曾和颜悦色示以亲近之意?而我不是帝姑,只是江南一代名妓时,他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如今,我是礼部侍郎王言之时,他亦是和颜悦色,主动亲近。这是否昭然显示一个事实,他待谁都好,都悦色,都肯亲近,唯独,对我这个帝姑不屑。两厢对比,内心里免不得颇多心酸与失意。
我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向廊边侧了侧,脱离了他虚扶我手背的手,垂眸道:“既是如此,下臣便是不与丞相大人客套了。丞相大人公务繁忙,时间金贵,下臣不敢叨扰,丞相大人请——”
以我与他这么多年数不清次的偶遇经验,我笃定,他会微一颌首,然后,与我擦肩而过,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事实再一次证明,只要我不是帝姑,他慕容凝便是和颜悦色,与谁都能热烙唠嗑的那种平易近人之人。
只见他站着不动,轻笑亦随意的道:“王大人,这是本相与你的第二次偶遇吧。”
我只得笑着点头,应道:“是啊,第二次了。真是巧。”
他又道:“第一次,是在宫中迎月桥桥头,那日,正是本相从江南回京的第一日。本相原是想着,隔日定是抽个时间与王大人正式认识一番,真是不巧,王大人隔日便是感染风寒,这一告假便是数日。”
我只得笑着应和道:“是啊,真是不巧。”
见他这拉开架势一般的欲做长聊的闲散姿态,我便是止不住的想到他对我这个帝姑与对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特别”待遇,更是心酸无比。再一想到我那皇帝侄儿自昨夜起便是万分欠佳的心情,我更是不敢在此久留,万一被我那皇帝侄儿又看见了我与慕容凝状似亲热的长聊,还不旧怒未消又添新怒,然后又是不咸不淡的对我道:“朕今日抽不开身,相国寺不去也罢。”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一想到我那皇帝侄儿,我便是一后背的冷汗,心里只盼着慕容凝赶紧的与我擦肩而过,不做逗留。
谁能想到,我夜婉宁也有今日,竟是对我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孩子忌惮万分。想到这,免不得自嘲的苦笑一番。
“择日不如撞日,不知,王大人今日可是得空?”
我真是不懂了,平日那般通透精明的一朝丞相,这会儿怎是就看不出我的敷衍来。
我略一沉吟,便是抱歉一笑,对他道:“真是不巧……”
未待我说完,他笑意依然,耐心十足的,道:“无妨,今日不得空,不是还有明日,后日的么?”
我现今只想着尽快拍屁股离开这,赶紧的去面见我那皇帝侄儿,不做多想,忙道:“是啊是啊,来日方长,日后多的是时间,哪日丞相大人得空,下臣定是登府拜访。那么,丞相大人,回——”
我那用来结束这场偶遇的“回见”二字只吐出一字来,他便是眸光无限清澈透亮笑意盈然的看进我眼中,道:“本相今日便是得空。”
我瞬间无语,内心纠结阵阵,略一沉吟,亦是笑意恳切的看进慕容凝清眸中,道:“丞相大人,真是抱歉得紧,下臣急着去面见圣上,改日吧,改日下臣定当登府造访。”怕再逗留下去,慕容凝又是问我,改日是哪一日,如此一来,这一场对话可真是没完没了,说到天亮也不见说清了。我话音还未完,便是朝慕容凝一抱拳,迈脚匆匆向御书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