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魅上冷情帝王:帝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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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父亲此去,定当旗开得胜,如愿以偿。

上官老将军如斯深信。父亲的一众门生亦是如斯深信。我想,我的父亲,离去前,亦是心头颇多踌躇满志。

上官老将军甚而是布下暗棋,只需父亲于朝堂谏言成功,帝姑被贬为庶民,赶出宫去,那么,接下来,将有数不清的杀手取帝姑性命。

在父亲,在上官老将军,在一群朝堂忠贞臣子眼里,为保乾昭帝业,帝姑必死无疑。

上官老将军曾笃定道:“只需帝姑不再是帝姑,只需帝姑离开帝王庇佑,那么,所有的问题与担忧将不再存在。”是啊,离宫后的帝姑,随时会有性命之危。她为了辅佐少年帝王登基,结下那么多的仇怨,满朝忠臣欲除她保帝王根基,那些皇朝余孽更是恨不得手刃她报仇雪恨。

我无力亦是不能阻拦父亲与上官老将军等人。

我唯一能做,也只是,时时刻刻关注朝堂局势,一旦帝姑被贬为庶民,赶出皇宫,那么,我将顷我之力,护她至此生安全无虞之处。

那时东海一处孤岛,那外出游学的八年里,为寻她,我无意发现的一处世外桃源。

我想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那里去。

如此,世上少了帝姑此人,父亲等人便是少了心头大患。而我的世界里,那少年时遇到的女孩,重又在那里,在那与世无争桃源之地,怡然度日。

如此,如何不是,皆大欢喜。

那个时候的帝姑,宫里宫外谁都在说,放荡形骸,行为不端,心如蛇蝎,心狠手辣,如此云云。

确然也是,纵然与宫中人事不多接触,依然能听得关于帝姑宫里面首过千,夜夜笙歌之传闻。

但是,我总是觉得,有那样一双倔强亦美好眸光的女孩,再坏,亦是坏不到哪里去。也许,她今日所为,不过是在宫里明哲保身的一种方式罢了。我总是这般自欺的想着。

直到,父亲死了,死在朝堂之上。而帝姑,依然还好好的,在她的宫中夜夜笙歌,歌舞尽欢。

下葬了父亲,我将自己锁在书房,闭门不出整整三日。

三日里,我一张一张的取出书房深处架子里的画轴,取出来,打开来,看一眼,再扔在火盆里,看火舌蔓延,慢慢的,将那丹青容颜****成灰。

一千八百八十八副画轴,是子夜梦醒再难入眠时,挥毫画成。

有那年,于冬夜雪地破庙,初遇的她。那晚,我救了她。

亦有那月,在宫中水月亭,第二次遇见的她。那时,她断弦奏妙乐,我认出了她,而她,不知道有个我。

还有那日,在朱雀大街,第三次遇见的她。那时,帝王初初登基,她随了銮驾去往皇陵祭祖,十里长街人头拥挤,她撩开帘子,眸光虚远遥看人群。那时,我站在酒楼之上,看那轻晃珠帘中,她探眼外看,水眸似笑非笑。

那么多年,我只这般,遥遥的,见过她三眼。

只是三眼,便是足够我,毫无任何理由的,想要保全她。我想,这便是所谓的,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吧。

但是,从第二眼见到她的那刻起,我便是断了所有意想,我明白,今生,我与她不会有什么更亲近的牵系。毕竟,她是帝姑,而我,是慕容府后人。

我与她之间,立场对立,恰如沟壑鲜明。

但是,这无损我,想要保全她的心思。

我只希望,在她与父亲之间,寻得两全其美的方法,成全了父亲对朝廷忠肝义胆之心,亦也保全了她。

父亲的死,让我意识到,一切,远非我所想望的,那般简单又单纯。而我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当真是,消失了,不在了。留下的,只是帝姑,当朝帝姑,夜婉宁。与我父亲的死,必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帝姑夜婉宁。

打开锦盒,那是先帝一道圣谕。

原来,父亲种种所为,是秉承先帝六字懿旨——辅帝业,除夜氏。

原来,不留帝姑之人,不是父亲,亦非上官老将军,是先帝。

圣谕下,压了父亲亲笔手书,字字句句,不外乎,希冀我,子承父业,不辱先帝使命。

自画轴全数烧成灰的那个瞬间起,在她与慕容府,儿女之情与先帝懿旨之间,孰轻孰重,不言而喻。而我,选择了慕容府,丢了心头对她的所有不该有的牵系之情,选择了承担先帝懿旨与家族使命,舍了本不该有的脉脉儿女温情。我对她所有想望,原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臆想罢了。

舍了也便舍了,如同这一捧灰,一抹轻烟,了去无痕,没有人会在意。那在宫中的帝姑,甚而是,不知有个人,曾经对她,心心念念过。

如此也好,没有开始,亦是没有结束。

自此之后,我只是慕容凝,慕容府世子,以满腹经纶辅佐朝政之余,时时提防帝姑,但发觉帝姑有所异动,即刻执行先帝懿旨,绝不手软。

我以为,再遇见她,真的可以做到,风平浪静,如待陌生人一般,心不起丝毫涟漪。

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再次见到她,是在冷宫,是父亲下葬后的断七。

她记不得我,只当是初见。

那是那么多年来,除了破庙那一晚,她第一次离我那么近,第一次看着我笑,第一次开口与我说话。

冷宫的春风,飞过荒草凄凄,她身旁那株小野花犹自风中摇曳。

她宽袍水袖,笑眸璀璨,及腰青丝随风飘忽,裙倨翩然。

心,终究还是,不受控制的,涟漪又起。

但是,心起涟漪又如何?

身为慕容府后人,有太多的事,是注定了不能顺遂心意而为。对于慕容府后人而言,朝堂正义,河山一统,辅佐帝业,远比其它诸事要来得至关紧要。

何况,这个女子,此时看着你笑,容颜绝世,笑眸粲然,又怎不是,笑里藏刀?

臂上的黑袖章,醒目的,映入眼帘,生生的,压下心头不该有的涟漪。

从此,我只是我。而帝姑,只是帝姑。

我将循着我父亲的路,走下去,一直,永远的,走下去,毫不退缩。

偌大宫室内,满室血腥。

有死去安公公的血。

亦有那刺伤她之人,被帝王挥手一剑当场毙命所流之血。

还有,从她体内流淌之血。

她出声央求帝王的空当,她的贴身护卫已然出手如电为她止了血。

宋太医长率太医院所有太医火速赶了来,在层层纱幔深处,为她诊治。

层层纱幔外,我默立原处。身边不断有人来来去去,有清理两具尸体的暗卫,亦有押了上官清离去的侍卫,更多的是一拨又一拨的宫女递毛巾,捧金盆,端热水,乎乎的热水气氤氲了满室。

这一切,都已与我无关了。

我只是站在那里,眼望层层纱幔深处,只想确认,她的伤,致命与否。

纱幔轻漾,帝王走了出来,看向我,向来隐忍的寒眸杀意浓烈,我听得帝王的声音,森冷如冰:“慕容凝,你若要造反逼宫,就将这反给朕造得丝丝入扣了去。现今这一出,又算什么?”

我直眸看向帝王,浮上一丝淡笑,道:“臣要这个天下,有何用?”我只是,不愿再在朝堂正义与她之间徘徊犹豫,只想以这一出可谓漏洞百出的“临阵倒戈的逼宫”之计引出她来。若是,她果真欲在谋江山之位,那么,她定会趁此朝堂大乱之际,蓄谋而来,一争江山。如果,真是如此,我定是当机立断,遵先帝懿旨行事——辅帝业,除夜氏。

如果,她来,只是为救帝王,保昭姓江山而来,那么,我将亲手烧毁那卷先帝懿旨。这世上,再也无人知,先帝有此遗命。

帝王冷笑一声:“天下江山,自有天下能者居之。你若要这个天下,那倒好了。”

这个瞬间,我倏然看到帝王森冷眸中闪过的几许漠然。是的,是漠然。他不在意他的江山,他不在意这个江山是姓昭,还是姓别的。

多么可笑,我慕容一族,为保全他昭姓江山,三代忠义,我的祖父,战死疆场,我的父亲,谏死朝堂,现下,轮到一个我。而就是这,让我的父亲,让我,让满朝所有忠义臣子看到江山繁盛,河山一统希望的少年帝王,对他的江山是否易主,却是,如此的,漠然,如此的,不在乎。

事到如今,我已不想多言,只看向身后的方为雄,恳请少年帝王:“这一切,皆是臣主谋,方将军纵然有罪,也只是协从之罪,请圣上对方将军网开一面,放方将军一条活路。”

方为雄面色惨淡无光,昂藏男儿倏然跪倒在地,恳请帝王:“臣求圣上,只求圣上,不惜一切,救醒小主,一定,一定要,救醒小主,小主她不能死,不能,不能啊。”方为雄仿或疯了一般,连连磕首,额头破了,血沾了一地,亦是不自知。

少年帝王冷哼一声,道:“你二人,是该死,该杀。慕容凝,枉费你一身功夫,竟是,连护个人,都护不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