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响起细乐笙箫之声，清脆悠远，五颜六色的烟花漫天绽放，绚丽多姿，如同一朵朵美丽娇艳的春花，闪闪烁烁，映出两人的容颜，男子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女子皎洁似月，清贵娴雅，宛如一对璧人。新年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他们的故事，将在新的一年，徐徐展开，也许风雨重重，也许坎坷不平，不过，都无关紧要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两人都会携手共度，绝不退缩。
虽然前事不明，时间依旧如流水般逝去，转眼已是正月初五。这日傍晚时分，黛玉静静守在绛雪轩中，携了一本琴谱，斜倚在窗下，看得出神。
彼时冬寒疏落，房中窗明几净，晚阳从碧纱窗透入，明澈如水。霞光中的黛玉，一身月白色水纹长衫，轻灵飘逸，下系软银轻罗百合裙，轻垂于地，身姿轻盈，窈窕若仙。
耳畔蓦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黛玉抬起头来，一眼望去，却见水涵陪着一身素衣的君皇水凝，缓缓走了进来。
黛玉怔了一下，忙搁下琴谱，站起身子，轻提罗裙，盈盈跪了下来，行礼如仪。
水凝打量着她，面色平淡，暗带一抹赞赏之色，扬眉道：“这个时候，林姑娘竟然还有心情看琴谱，这般定力，当真非同小可。”说着，行到黛玉身边，伸手虚扶，淡笑道：“林姑娘请起，不必多礼。”
黛玉听了，便轻声道了谢，依言站起身子，垂眸立于原地，静静不语。
水凝微微一笑，侧头瞥向水涵，摆了摆手，吩咐道：“涵潼，你先出去，朕想与林姑娘单独谈一谈。”
水涵愕然，不禁面有难色，低头道：“父皇有话只管讲，何必避着儿臣呢？”
水凝听了，略略皱起眉，神色不悦，声音中也有了一丝冷意：“你如今越发厉害了，连朕的话都要反驳，朕不过想与林姑娘说几句话儿，也不能够吗？”
水涵面色微变，默然不语，黛玉轻轻咬着樱唇，侧头瞧了瞧他，轻声道：“四皇子，你还是遵旨而行吧。”
水涵闻言，略沉吟了一会儿，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无奈，朝水凝行了一礼，低低道：“儿臣告退。”言罢，深深看了黛玉一眼，方带着担忧出去了。
一时房中静静，水凝踱着步子，走到窗下坐了，方缓缓道：“林姑娘，明月楼一行，我记忆犹新，对你很是欣赏。今儿个我特意素服而来，并不是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前来，而是想以黄老爷的身份与你恳谈，你不必过于拘束。”
闻言黛玉一怔，默了片刻，方轻轻欠了欠身，恭敬地道：“君总是君，民总是民，但陛下的命令，民女不敢不应，陛下有话请说，民女洗耳恭听。”
水凝看了看她，嘴角含了一缕淡淡的笑意，缓缓道：“既是以当日的身份相见，林姑娘何必如此生疏客套呢？你还是称我为黄老爷罢。”
黛玉听了，略想了一下，轻轻颔首，立刻便换了称呼，不卑不亢地道：“我明白了，黄老爷，您请说。”
水凝点了点头，注视着她，脸上闪过一抹激赏和赞扬，含笑道：“很好，很好，林姑娘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说着，静默片刻，叹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转淡，声音清越如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与涵潼的事情，觉得很为难。林御史生前，恪尽职守，将扬州的盐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曾以百万白银上缴国库，其清正端方之处，本朝无人能及。扬州吏治，虽然是涵潼经手的，却也多亏林御史从中斡旋，才得以澄清。林御史的功劳，我一直铭记于心，从不曾忘记。按理说，你是林御史唯一的子嗣，身世堪怜，又这般秀外慧中，慧质兰心，我该善待才是。我知道，你出自林家，必是清高自许、洁身自好之人，虽然与涵潼相约一生，但绝不会有逾越之处，这一些，我都明白的。只是，若是其他人，也都罢了，没什么要紧，偏偏涵潼是我最看重的儿子，他的婚事，干系重大，我须格外小心，不能贸然行事。”
听了这话，黛玉唇角微扬，静默不语，神色恬静如天边的白云，安祥而镇定，毫无一丝波动。
水凝打量着她，默了半日，轻扬剑眉，问道：“林姑娘，我这般待你与涵潼，你心里是不是有怨？”
黛玉摇了摇头，鬓上的碧玉攒珠步摇轻轻晃动，长长的璎珞不断摇曳，漾出淡雅的光圈，衬得其人清丽如玉，口中温婉地道：“没有。”
水凝“哦”了一声，微微皱眉，唇角划起浅浅的弧度，声音清淡：“当真不怨吗？我希望林姑娘坦诚以对，不要口是心非。”
黛玉浅浅一笑，眸光清亮，灿若天边星辰，慢条斯理地道：“黄老爷不必疑，我的确没有怨恨之心，相反，对于黄老爷，我感激不尽。”
水凝听了，皱起眉头，一脸的不可思议，讶然道：“什么意思？”
黛玉唇边带笑，容色清丽，如一朵凝露芙蓉，声音娴静如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黄老爷看重四皇子，令他娶安平郡主，是想为之栽培势力，用心良苦。黛玉并非糊涂人，这些道理，岂会不明白呢？黛玉的双亲去世后，四皇子便是黛玉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凡对四皇子好之人，黛玉都感激不尽，又如何会怨呢？”
水凝默了片刻，侧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赞许，含笑道：“原来如此，你对涵潼，倒真是情深意重，着实让人感动。只是，若不是我相阻，你们便不会这样，难道，你心中当真没有一丝不满吗？”
黛玉摇了摇头，没有半刻迟疑，嘴角轻扬，依旧一脸的云淡风轻，不紧不慢地道：“感情之事，本是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两个人的世界，如果一帆风顺，不经历一些风雨，即便有机会相守，也不会懂得珍惜。如今，受一些磨难很好，因为幸福得之不易，将来必会加倍珍惜，绝不会弃对方而去。黄老爷给我们这样的机会，我很感激。”
水凝听得满面震惊，眸光转深，出了半日神，方道：“将阻碍看作对感情的考验，将风雨当成生命中难得的经历，林姑娘的见解，确实特别。”
黛玉恬然而笑，眉目清婉，声音轻柔：“黄老爷过奖了，黄老爷肯以这种身份与黛玉说话，实在难得，黛玉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还请黄老爷应允。”
水凝点了点头，唇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摆手道：“林姑娘不必客气，有话但说无妨。”
黛玉浅笑盈盈，款款道：“黄老爷看重四皇子，为四皇子精心策划，苦心一片。可是，人与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您为他安排的人生，未必便是他想要的人生。您一番好意，却换来四皇子的不满，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何况，四皇子是心高气傲之人，不愿依靠联姻来扩展势力，他想靠自身的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这般自信，黄老爷何不试着给他一个机会呢？黄老爷最看重这个儿子，认为他性情沉稳，做事果决，前途不可限量，如今，竟对自己的眼力没有信心了吗？”
说到这儿，深吸一口气，侧头看着水凝，眸中明光轻漾，接着道：“冒昧说一声，不娶安平郡主，从另一方面看，其实，也有一定的好处。联姻成功，自然能得到东平王府的支持，只是，将来，四皇子若真得黄老爷青睐，不免要担心外戚专权之事，到时候，又有一番为难，不是吗？再者，黄老爷，您也曾年少轻狂，是性情中人，如今，为什么不试着体恤我们？”
听了这番长篇大论，水凝惊愕片刻，静静看着黛玉，默然不语，心中却转过千百个念头，难以平静。
这是一个何其聪明的女子啊，虽然话说得含含蓄蓄，点到即止，却让人听得明明白白，且不由自主地心生赞同。
是呀，自己很看重涵潼的才能，认为他与众不同，如今，为什么一定要固执地认为，没有东平王府的势力，他便不能得到太子之位呢？
何况，涵潼心仪的这位女子，出自书香门第，家世清贵，又聪慧绝伦，虽然没有任何势力，却未必配不上涵潼。
如果，答允了他们的婚事，将来，涵潼真能凭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上这个位子，以这份难得的魄力，若是继位，必定能巩固君权，长治久安，且不必担心外戚专权，竟是极好的。
退一步说，即便到了最后，涵潼失败了，也绝不会心生怨恨。毕竟，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人生，没有理由怪在任何人身上，不是吗？
水凝慨叹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向静立在三尺之外的黛玉，这是苏州的少女呵，容色清丽脱俗，声音轻灵婉转，身上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风韵，与记忆深处中的她，竟颇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