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点了点头,眉心深拢,默默不语。秦剑声神情冷峻,开口道:“八皇子的正妃,是西宁王府的婉灵郡主,他们那边,一定会支持八皇子,这毋庸置疑。北静王与南安王,都已站在主子这边了。只是,忠王爷势力很大,合北王府与南王府之力,方才勉强能与他抗衡。因此,东平王爷手中的兵权,倒显得尤为重要了。”
水涵轻轻颔首,低叹了一口气,神色微怅,道:“东平王极没有主见,如今被薛宝钗迷惑,若忠顺王知道立侧妃的提议,必定也会出言蛊惑。安平郡主,我是绝不会要的。到时候,薛宝钗又能以此为由,从中搅和,让东平王与忠顺王结盟,掀起另一场风雨了。”
秦剑声轻扬浓眉,冷冷道:“四大王府,除了东平王府,其余王府的立场,已经显而易见了。六部尚书,六位侍郎,有一大半拜倒在薛姑娘的石榴裙下,早已无话不谈。至于剩下的,楼中另外几位花魁努力了很长时间,也已经大致弄清了。除却这十六个人,其他的只是小角色,不值一提,薛姑娘的作用,也差不多了。”
说到这儿,静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凌厉之色,向水涵道:“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便能将她了断,如此,便不必担心东平王继续被她迷惑了。薛姑娘心机深沉,除却东平王和晴雯姑娘之事,说不定还会闹出其他风波呢。为防患于未然,主子,还是尽快动手的好。”
“秦统领此言差矣,”黛玉长长的睫毛一扑扇,双眼灵动如珠,声音却清淡无波,“薛姑娘与我们这边结了怨,京城人尽皆知。如果,她无缘无故地死了,或是失踪了,旁人难免会怀疑到四哥身上,浣花楼也会引人瞩目,实在得不偿失。何况,如今东平王心思还不定,若薛姑娘不在了,说不定东平王还会念着旧情,依了她的那些话,真将安平郡主推出来,那就不好了。”
水涵轻轻点头,看向黛玉的目光中有了一抹温润的笑意,赞许地道:“这些话,说得很有道理。你的见识,的确不凡。”
说着,侧头看向秦剑声,微眯起眼,淡淡地道:“剑声,你觉得呢?”
秦剑声听了,脸有愧色,额上沁出几滴冷汗,欠身道:“皇妃所言极是,卑职失言了,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放任自流吗?”
“当然不能,薛家这个贱人,一开始便想引诱我,如今进了青楼,还不肯消停,竟还想翻天覆地,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水涵目光转冷,神色清寒如冰,沉声道,“薛宝钗的确留不得了,但要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能让人怀疑到我们这边来。”
说到这儿,端过茶碗,徐徐地吹散杯中热气,思索片刻,才意态闲闲地道:“东平王府的王妃,是个心狠手辣的妒妇。东平王成婚前,曾娶过几位侍妾,她一进门,便以各种手段,将那些侍妾折腾得死去活来,手段厉害得很。”
见他突然转换话题,秦剑声摸不着头脑,凝神看着水涵,一脸的茫然不解。黛玉却心头一亮,仿佛被拨开了重重云雾,有云淡风清的清明,微笑道:“既是这样,若让薛姑娘栽在东平王妃手上,便合情合理了。”
水涵点了点头,眸色幽深,声音清冷:“如今,我们只需将东平王迷恋薛宝钗之事宣之于众,再让人撺掇东平王妃,将薛宝钗纳为侍妾,等她进了东平王府,事情便解决了。”
剑眉微挑,抬起头来,向秦剑声道:“韩师母不久便能回来,我记得,她与东平王妃,颇有几分交情。采薇能言善语,让采薇陪着韩师母,去东平王府走一趟吧。”
秦剑声听了,眼中掠过一抹浅浅的笑意,神色欢愉,点头道:“主子此计大妙,如此一来,自然能顺利解决薛宝钗,加上她已是名满京城的花魁,深得众朝臣之心,若在东平王府出事,会引起朝臣震动也说不定,卑职马上去安排。”说完,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出了书房。
待他远去后,黛玉方解下丝帕,立起身来,看着窗外浅浅淡淡的浮云,美目中露出一丝悲凉,声音亦缥缈恍惚:“当日我在贾家,与晴雯感情极好,如今,她却落到如斯地步,叫我如何安心?”
见黛玉神色凄然,水涵自是心疼不已,默了一下,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如今且顺其自然,以后,我们再设法帮她罢。”
黛玉听了,亦知晴雯已经进了忠王府,不宜插手,当下丹唇微动,溢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不再提及此事。
次日,便已是五月十二了。清晨起来,黛玉梳洗整齐,用罢早膳,便随着水涵、汐筱,一同进宫觐见。
三人乘着车辇,缓缓进了朝门,来至内殿,立刻便有十几名穿红着绿的宫女含笑迎了过来,簇拥着他们,步往太后的寝宫,拜见太后。
一路行来,触目所及的,是数不尽的画廊雕栋,大小殿宇错落有致,连绵不绝。金黄、翠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柔和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如耀目夺目的金波一般,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景象。
走了约一盏茶的时分,众人方才在一座殿宇前停住脚步,宫殿的匾额上题着三个赤金大字:永寿宫。
永寿宫大而广阔,墙壁、栋梁皆饰以云彩花纹,意态多姿,斑斓绚丽,四扇临天落地的鲛纱帷帐以流苏金钩挽起,纱帷曼曼,华贵中透着淡淡的清雅之气。
正殿里,宫娥、太监不计其数,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前,设了赤金色宝座,太后端坐其上,珠冠凤裳,甚是庄重。皇后、诸位太妃及几位品级略高一些的妃嫔依照礼仪,分坐在稍远处相陪,见他们三人进来,便一同含笑看了过来。
彼时,水涵一身碧蓝色晴天轻衫,腰间系了一块连环玲珑瑞玉佩,素来清冷的眉宇间蕴着淡淡的风华笑意,越发衬得其人俊雅倜傥,温文如玉。
黛玉脸上薄施脂粉,一袭水红色真珠锦缎裙装,云鬓雾鬓,横挽一只累丝金凤,另加一枚紫玉镶宝流苏长钗,耳上的红宝坠子摇曳生光,气度雍容,神态从容。
两人并肩同行,从一重重的纱帷中缓步进殿,俊颜清逸,玉容婉丽,宛若一对璧人,众人瞧得分明,竟疑是坠进画境。
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黛玉踏着满地轻轻浅浅的金色阳光,徐徐上前,不急不缓地敛起衣裙,盈盈跪下叩拜,行了大礼。
片刻的静默后,一把沉静平和的声音缓缓飘入耳中:“免了,抬起头来,让哀家瞧一瞧。”
黛玉听了,从从容容地谢了恩,方站起身来,盈盈如秋水的灵动眸光,静静对上不远处太后的眼睛。
宝座上的太后,珠冠耀目,似笼着一层金圈,衣饰华贵,容色端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高华气度,令人见而折服。
这是第一次,黛玉见到天底下,身份最显赫高贵的女子。虽然如此,黛玉的神色依旧淡然,带着一丝从容不迫,没有半点回避或是惧怕之意。
见她如此镇定,太后暗自点头,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激赏,面上却依旧淡淡,声音亦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四皇妃的闺名,可是林黛玉?”
黛玉听了,便轻轻敛襟,行了一礼,神态淡泊如云,声音轻灵似铃:“回太后娘娘,正是。”
“本来,四皇妃之位,皇帝属意另一位女子,后来,皇帝与你见了两次面,竟突然改变主意,你的口才本事,实在令人瞩目。”太后打量着黛玉,容色淡如浮云,挑眉道,“皇帝对你赞誉颇高,说你家世清贵,才貌双全,知书达理,乃世间少有的女子,哀家听得十分喜欢。如今见了面,哀家却没有任何感觉,看来,‘见面不如闻名’,这话诚不虚也。”
这番清淡的话语,静静落入众人耳中,大家均是一愕,相顾失色。水涵与汐筱互看一眼,面有惊慌之色,欲要开言,却都被太后以凌厉的眼神止住。
初次相见,太后竟不分缘由,如此呵责批判,黛玉亦惊愕不已,心中有微凛之感,面上却依旧淡然处之,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默默垂眸不语。
见她从容自若,不骄不躁,太后轻轻凝眉,声音越发清淡无波:“四皇妃,哀家的话,你没有听懂吗?哀家这样说,你难道不生气吗?”
黛玉听了,明眸流转顾盼,翩若惊鸿,恭声道:“每个人的心,都只属于自己,喜欢不喜欢,是各人的自由。何况,您还是身份矜贵的太后,您自然有不喜欢黛玉的权利,黛玉如何会生气呢?”
说到这儿,抬头凝视着太后,唇角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接着道:“太后如此直言不讳,坦诚以对,黛玉对太后,是极敬仰的。黛玉有一事相求,还请太后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