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道:“母后,三位妹妹一块儿去好不好?一来三位妹妹本就非凡俗之辈,二来我们一块儿玩惯了,做个伴儿吧。还有,我们六个一块儿,母后不是每常夸我们气派不输公主吗,那就让那些人去判别判别,看母后是否哄我们呢。”探春几个听了倒是也颇为期待。
太后见几个热闹,便笑道:“一块儿出去可以,但不许顽皮。”黛玉听了高兴的拉着宁公主的手直笑,却将宁公主笑了个大红脸。三言两语,公主竟然上门相亲去了。思及那日所见两位状元的文章,以及两人的答卷,那温婉流畅的字迹,不禁心思摇动。
有道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她嫁自然是不愁的,可是,那几位姐姐,虽有不尽的富贵,却难以琴瑟和谐。夫家原就是借着公主尊贵,攀龙附凤而娶的,是以便是到了夫家,往往都是家中最为尊贵的。人人曲意迎合奉承,背地打着无数的主意。公主得周旋于各家之间,周旋于夫家与皇家之间,谋求各种利益好处。到最后,不论是为夫家好,还是为娘家好,都是难免朝廷纷争纠葛,难以清静。
有那喜好权势的公主,自然乐此不彼。可也有许多只是一心想相夫教子、过着平静宁和的日子的公主,她们一如那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一样,对那明争暗斗没兴趣。更甚的是,她们已经见多了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见惯了血与死,有许多,都累了,厌恶了,她们也是清纯美好的女子,希望世间能有一方干净之地,能平安过这一生。
宁公主不是那种贪慕富贵之人,也不是愤世嫉俗之辈,她能守得富、耐得静。母后的教诲,她牢记于心,做人但求真心二字,不欺人也决不被人欺,如此而已。那两个状元,皆是人中龙凤,遇上皇兄这样明君,绝非久居人下之人。她不缺富贵,但是也不拒荣华,不过坦荡面对而已。如此说来,若是与那状元果真有缘,既无贫穷之患,又可得和谐之福,亦未尝不是件极好的事情。
晚膳后,黛玉将此时告诉皇上,说几人要去怡亲王府逛逛,见见怡王太妃,还要见见两位状元,让两位公主都见见。皇上听了颇有些不愿意,因黛玉一出去必定要一两日方能回来,如此便有一两日见不着人了。且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说不出的不舒服,总之就是极不愿意,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黛玉笑道:“哥哥准备如何安置两位状元呢?何时给他们授职?”皇上道:“正由各部等上奏呢。”黛玉笑道:“那哥哥准备给两位状元授何职呵?我看他们才华气度都不错,不如留在都中历练一番再做定夺?”皇上道:“如今天下颇有空缺,且多有在位不称职的,今科有些进士还不错,要慢慢的都给他们授职。只是两位状元暂时还不好定夺,左右都怕不合适。”
黛玉笑道:“不如我去看看他们,看看可有何收获,没准他们自己也有主意呢,只是不便告诉哥哥。”皇上很是不乐意,若是有真才实学,不论那个位子总能有所成就的,到时一试便知,何必如此费周折。黛玉又道:“哥哥不替宁姐姐操心吗?宁姐姐都二八了,还不给她招个驸马,别要耽误了她。”皇上很是气闷的看着黛玉,怎么如今这事儿她也操心?她自己被许配给谁了还没弄明白呢,倒是能丢开手。
过了一会儿,黛玉见哥哥今日不同以往,也有些儿不自在,嘀咕道:“母后看着那些王公子弟,没个看得上的,怕她们将来吃亏,或是不如意,哥哥也不替她们操心。好歹都是妹妹呢,也得替她们想一回嘛,宁姐姐还是哥哥同胞呢。”皇上闻言也不好反驳,只得忍着心中百般不愿应了她。
次日皇上召见怡亲王,让接两位状元入府,又嘱咐怡亲王府做好准备,务必要照顾好黛玉及两位公主。太后也让人宣怡亲王妃进宫商议,毕竟此次不是简单的串门,有些事情还是要安排好的,以免出什么岔子。怡王府接到皇上及太后二人的旨意,虽不曾明文下旨,到底一个意思,便忙忙的准备开去了。好在事先有所准备,故而不过几日,就都妥了。
如今已是暮春,天气暖和,百花尽开,燕子归来。京城中也是花红柳绿,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坐在銮舆里,黛玉很是兴奋。最近几日哥哥总是不大高兴,又说不上来,只是让人很是有些儿压抑。和哥哥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模样,那种忧郁压抑的神情让人会觉得喘不过气儿来。
这会儿好了,一会儿就到大师兄府上了。大师兄也是一贯疼爱她的,大嫂子也照顾她,婶子对她似乎也很不错。而且,如今时日最好,到了大师兄府上可以与姐妹们一块儿到园子里玩闹。而且,还可以见到两位状元,可以好好的讨教一番,还有哦,既然是状元,必定是饱学之士,吟诗作画应该是很在行的。这回又多了两个一块儿玩的了,该好生玩个够才是。
銮舆里,黛玉终于离了皇上的视线,可以畅快的想着该如何好生玩了。要不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呢,便是疼爱的如眼珠子的妹妹都这么难,被束缚的恨不得立刻离了他,好出去放开性子轻松一回,更别说别人了。那些本就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也就罢了,不过当了空气;若是那些个入了皇上眼、偏生又不得待见的,就艰难了,被皇上想方设法的处置了还得感念皇恩浩荡。
不过这会儿也别感慨,公主及黛玉的銮驾眼见着就到了街口了,怡亲王府已是中门大开了。本来公主位比亲王,平级而已,倒是不用太过客气。皆因怡王府几位主子知道黛玉之故,故而摆的乃是迎接帝后的架势,不仅怡亲王及怡亲王妃在门口迎接,连怡王太妃都出来了,只是碍于人多眼杂,不曾跪接而已。
三抬銮舆直进了二门,怡王太妃方让停下,亲自上前扶了黛玉出来,一边儿笑道:“可是将玉儿盼来了,若是再不来,老婆子又该去找皇太后要了。”娴公主笑道:“婶子只是盼着林姐姐来呢,不如我们都回去好了,以免不招人待见。”怡王太妃笑骂道:“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么久不来我府上玩,想是看不起我这里不成?你若是去了,必是嫌我府上鄙陋,招待不起公主凤驾,我回头只告诉皇太后知道。”
宁公主笑道:“婶子可别误会。不是我们不肯来,原是以前贪玩,母后怕我们给府上添烦恼,搅扰了各位,故而不许来的。”怡亲王妃笑道:“待以后出嫁了皇太后管不着了多来几回也使得,我们不计较也就罢了。”宁公主羞臊不已,笑着就要上前打她,娴公主也是一般,跟姐姐一起动手上去了。
旁边儿黛玉冲着怡王太妃笑道:“还是公主呢,没点儿稳重端庄,回头母后知道了,又该怪罪了。”怡亲王妃被两个赶着打,没听清楚,倒是怡王太妃反应过来了,拧着黛玉的俏脸道:“真真你是个乖的,她们也是难得出来一回,你倒是拿规矩说她们,还顺带将婶子说上了。”湘云笑道:“王太妃不知道,林姐姐最会让别人打到一起她自己看热闹了,且看了热闹还不说,还要说人家一通。”
怡王太妃笑道:“你可别跟你林姐姐学,让人疼也不是,恨也不是。”惜春笑道:“爱都爱不过来,那里舍得恨林姐姐。只盼着下辈子能学得林姐姐几分率真机灵,能讨人喜欢些儿。”怡王太妃看着探春脸上略过的一丝忧伤笑道:“每人都有每人的缘法,你林姐姐这样,未必大家都喜欢,也有不喜欢她的。不过都是各人的意思罢了,倒也是学不来的。”
惜春笑道:“如此我倒是好了,不用羡慕林姐姐了。”说的湘云也是三分戚色。是啊,都是一样的好女儿,为何她就能得万千宠爱,能得众星捧月,而我,到底那里不如她?探春想着,自己为人处世没有那点儿不如人的,言谈风度举止气派,除了那庶出的身份外,若非贾府被抄家,自己并没什么不如人的,而至于头脑精明,更是胜过众姐妹一筹。
而湘云,公侯家的小姐,性格活泼开朗,明敏俏丽,且身子骨还比林姐姐好多了,为何自从她进了贾府,自己便被人冷落了许多,从此活着她的阴影之下,便是宝姐姐,有时也逊她三分。还是惜春明白,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彩,并没有人说湘云不好,除了她自己。
看着几位姑娘各含心事,怡王太妃笑道:“每个人都是最好的。若是不去与别人比较,不去做别人的影子,而是将自己活好,未尝不是最美的。你们先去歇息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在蔷薇园吃酒玩耍吧。”怡老亲王就未必比先皇不好,她也未必就比皇太后差多少,不过就是机缘巧合,她离那高高在上的位子有了一步的距离。然而,她,或者说他们,并没有去计较别人的好坏,而是认认真真的活着自己的,也因此得了自己该得的富贵及荣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除了皇上之外最尊贵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