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疑惑道:“三妹妹说的可是到咱们这里来过的那个姥姥?你去她那里做什么?”探春叹道:“可叹我们府上风光了近百年,到临了,只得了那么个最热心的亲戚。将家里田亩房产都卖了来保老太太出去,还救了巧姐儿。比多少豪门大户富贵人家更有情谊。当初我们还百般拿她取笑。若不是她,还不知老太太能否熬到现在呢。”
宝玉道:“三妹妹如今都在哪里,做什么呢?”探春道:“我们也不过都是罪人之后,不过是公主怜悯,选作伴读,不过是个丫头宫女罢了。”听了探春的话宝玉与宝钗都是一惊。宝玉是不信自己的妹妹竟然也入了宫,还是个宫女伴读。宝钗则是掠过一丝艳羡,随即便落寞下来了。
宝玉道:“三妹妹怎么也到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探春笑道:“我看那里比咱们府里干净多了。不仅是我,便是云妹妹四妹妹都过得很好,林姐姐此番才算是龙入大海了。如今想来当初林姐姐在咱们这里却是龙游浅水,被那些虾米戏弄了。”宝玉道:“林妹妹也在那里?她怎么受得了?那样的地方她一定过不开心了,如今可还时常哭呢?”
探春笑道:“在宫里我没见林姐姐哭过,每常笑得什么似的,很顺心。林姐姐如今才是可以随心所欲了,便是皇上太后,也没有拘束着她的。以前总觉得老太太疼她,二哥哥你顺着她。却原来一个是假的,一个是装的。如今那才是真的。”想起宫里的事情,探春又截住话头不说了。
宝钗道:“昨日看林妹妹已经束发了,不知许得谁家?”探春笑道:“我也不知道,听说早就许配了。可惜我们这里还有人担心她跟谁抢,处处算计她。”宝钗咬了嘴唇不吭声了。宝玉听了黛玉已经许配,方想起来黛玉昨日确已束发,此番又不知是谁,心下顿时气血上涌,突然喉咙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冲口而出。
探春忙掏了帕子与他拭了,宝玉扶着栏杆道:“不碍的,过会儿就好了。”说罢摇摇晃晃的便往外走去,贾兰忙上前扶了他。
几人往外走着,探春宝钗都有些担心的看着宝玉,却见前面来了许多人,原来李纨几个、娴公主几个及黛玉几个才起来,都收拾好了准备饯花神。听得惜春笑道:“林姐姐又睡懒觉。”黛玉笑道:“你自己不也睡懒觉,还说我呢。”李纨笑道:“今日谁没睡懒觉呢?”说着见了探春几人,又见宝玉脸色不好,便忙上前问他。
探春只得道:“二哥哥才刚急火攻心,吐了血。”黛玉听说忙回头让人去请太医来,一面让人扶了他到绛云轩坐了。众人便闹哄哄的开始拜寿,宝玉胡乱应了,众人又都忙着去给各树各花系轿马干旄旌幢等物,饯花神去了。黛玉刚要转身,宝玉在后面叫道:“林妹妹等等。”黛玉见他还有话说,便停下来。因那日皇上交代过,史良娣等见宝玉在,便也都留下来了。
宝玉见那几个不走,也不多想,便开口道:“妹妹如今可好?”黛玉纳闷道:“我好着呢。”宝玉道:“听说妹妹有了婚约,不知是谁家公子?人怎样?将来不回委屈了妹妹吧?”黛玉一听羞臊不已,带要发作,又总觉得难受。史良娣见黛玉面有愠色,便道:“宝二爷以后不要这么与姑娘说话,便是这妹妹,最好还是少叫几句。姑娘好不好,自有人操心,你还是管好自己吧。姑娘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如何能知那婚约之事,你这么说姑娘难道是存心坏姑娘名声?以后若是再听见有如此颠倒之言,别怨我没提醒你。”
宝玉听了很不乐意道:“你又是谁,我与林妹妹说话为呢你要插话?”史良娣冷笑道:“你还没这个资格跟我说话,好话告诉你便是看在姑娘的份儿上。你若是再这样冥顽不灵,怕是无药可救了。才刚见三姑娘说了你那么多,还是没明白过来?真是顽石一块。”
说完也不管宝玉目瞪口呆,拉着黛玉便出去了。黛玉见宝玉依旧如此,心里也颇为不快。难得宁公主等哄劝半日,方才如旧。众人将匆忙准备的几样东西给那些花儿都挂上。一时忙完了,便都到藕香榭来赏荷,虽只才几支开的,却早有蜻蜓立上头。想起当初众人坐船玩,此时尚未备得,只得遗憾一回儿。
昨日不过逛了半个园子,是以今日众人还要逛。李纨李绮此时也都高兴的随着大家说笑。宝钗则满腹心事,几番想跟黛玉说话,却见黛玉跟前身后叠叠重重,若非她愿意,她跟前的那些人压根儿就让你近不得她跟前。直待众人在蓼溆坐下歇息,宝钗才敢走到黛玉跟前,跪地磕头赔罪。黛玉本来心情才好些,不期又遇见这一出,很是不痛快。
不带黛玉开口,晴雯道:“宝姑娘请起,我家姑娘受不起如此大礼。若是改过了呢,就自己重新做人,不是做给我家姑娘看的,也不是其他别人看的,而是做个自己看得。否则呢,我家姑娘就更受不起了。她如今只管玩儿。我们只能让她开心,不能给她添一点儿堵。否则回去怕是小命儿都得提在手上,你也饶恕则个。”
宝钗原是有三分歉意,三分情意,三分希冀的,不想被晴雯一顿抢白,只是如今晴雯身上是五品内官服饰,也不敢冲了她。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大家原都是姐妹,我做错了事,还请妹妹饶恕,我也心安一些儿。”雪雁上来道:“你要找心安别上我们姑娘这里来,再说就送你回去。若是想松快一些做人,或是自在的逛会儿园子,就少给自己找不自在。”
史良娣见黛玉不悦,指着那几个太监道:“愣在那里做什么,等着领赏呢?”那几个太监见几位女官都发怒了,心下害怕,见黛玉虽未开口,却也是一脸不悦,便要上来动手。黛玉挥挥手道:“算了,宝姐姐一边儿玩去吧,我原不过是请姐妹们来聚聚的意思。你做了什么与我已经无碍,你自己弄明白就好。若是想悔过,有的是机会,找自己吧。”
李纨见状拉着黛玉离了这里,一边儿道:“有许多事情姑娘别计较,这些人若不是这样也不会犯下这些事情,你照顾好自己便是了。”见到李纨,黛玉笑道:“大嫂子放心,回去让兰儿好好读书,将来考状元。”李纨笑道:“今年倒是有两个状元,很是有趣儿。”黛玉道:“可惜你只有一个儿子,要不然也是两个状元。”
李绮笑道:“听的说北状元已经被招为驸马了,可是真的?”黛玉回头看着宁公主直笑,李纨李绮便都明白了,李绮忙跪地行礼赔罪。宁公主含羞将她扶起来,黛玉笑道:“宁姐姐不许说的,你休要再提。”宁公主含羞带臊的要去拧黛玉的脸,黛玉只得到处躲,如今没有皇上及太后,可没人护她了。史良娣吓得忙让雪雁等盯着,小心别滑倒或是摔了。
二人直追了一盏茶功夫,黛玉直笑得气喘不已,跑不动了,被宁公主撵上要动手拧她,却听得背后有人笑道:“公主饶命。”宁公主不知是谁,只得放开黛玉回过头来,却见是刘福来了。宁公主笑道:“你不伺候皇兄,跑来做什么?”刘福笑道:“回公主,奴才来找姑娘的。”
黛玉等缓过气儿来了,雪雁与白露也上来扶着她了,黛玉方笑道:“你巴巴的来找我做什么?”刘福道:“奴才斗胆来找姑娘去替奴才当个差。”说着冲黛玉眨眼。此时众人还未跟上来,黛玉便又问了一句,刘福斗胆上前悄声儿给黛玉说了。黛玉听完后皱眉道:“可见得哥哥可恶的很,我今日出来礼物都不曾带,如何好意思去?”
刘福笑道:“姑娘恕罪,贺礼皇上都备好了,只说是姑娘给的就行。”见众人都来了,黛玉也不多理论,笑着对宁公主道:“宁姐姐自己多逛会儿,我要先走了。”说罢又给娴公主告辞,又辞过李纨姐妹二人还有贾兰。李纨姐妹两个此时虽不明白,见状况且刘福又是盛装来的,差不多也猜了个三五成。故而都是行了一礼,黛玉便匆匆走了。
众人到了五香斋,刘仁叔侄二人早已让人来将闲人都撵走了。林立亲自在门外候了多时,不知有何事。待黛玉的銮舆一到,忙扶了黛玉去楼上,顺带将刘仁刘福也带上去。叔侄二人都是熟人,也不客气,便都去了,这里方放客人进来。到了楼上,刘福悄悄递给黛玉一个东西,黛玉低头一看,原来是圣旨,皱了皱眉头,嘟喃道:“林叔叔,有圣旨。”
此时黛玉尚未吃东西,说完话又将圣旨塞还给刘福。其他人听得有圣旨都跪地等着了,刘福道:“不知林速是那位?”林立听说方知圣旨是给林速的,忙让人去请林速,黛玉嘟喃着肚子饿了。刘仁见了无法,只得道:“林叔还是先让姑娘用早膳吧。圣旨让林速接即可。”林立见刘仁及刘福一脸无奈,知道无碍,便亲自出去拿吃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