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良娣起来扶着黛玉至一边儿坐了,一旁伺候,等着宣旨时再来行礼。黛玉昨日夜里睡得晚,今早一起来便见众人闹着玩,跟着到处跑,将早膳时间都错过了。此时已是午时,早饿得狠了。林立忙让人叫来林速,又去吩咐王嬷嬷给黛玉做好吃的。黛玉坐着无聊,痛苦的等着,见来了个二十来岁倜傥的小生,恍惚见又听得刘福说赐他什么员外郎。众人都跪地陪着他磕头谢恩,刘福又让他随后进宫谢恩去。这一起起都完了,又见那小生来给她行礼。
黛玉靠在大椅子里,饿的不想动,也没听清楚,脑子里想着他似乎就该是那个林速了吧。刘仁史良娣知道黛玉未吃早饭,此番是不想动了,忙拉着林速让他一边带着。见林立端来吃的,后面还有几个丫头也端着吃的,方来了劲儿。紫鹃忙伺候黛玉净了手,旁边儿史良娣已经动手喂她了,否则饿坏了可就有事儿了。
待早膳用完,黛玉才心满意足的看着林速,林立笑道:“姑娘想是不认得他吧?”黛玉点点头笑道:“不记得了。”林速笑道:“姑娘并不曾见过我,为何说不记得了?”黛玉气咻咻道:“本就是不记得了,不记得是否见过你,总之都是不认得嘛。考了探花就这么较真儿。”说罢很是生气的撇着嘴儿。
众人一听摸不着头脑,因都不知前几日黛玉与皇上那场过节,这会儿又是赌气皇上想让她早点儿回去。林立到底是熟惯了的,忙哄道:“姑娘别理他,不过就是个探花,敢来挑姑娘的刺儿。明儿夺了他的功名去,或是将他的花夺了,看他探什么去。”刘仁憋不住笑道:“姑娘你跟他一般见识,别吓着他了。”林速这是头一回见黛玉,听林立等都说要如何敬重她,此番见了本是随口开个玩笑,也并不敢放肆,此时早吓得呆在一边儿了。
黛玉吃好了,见了林速的模样,又看看刘福道:“将贺礼送上来,别说我不认得他就小气。”刘福忙吩咐人去将贺礼送来。史良娣笑道:“好好儿的,怎么又堵上谁的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黛玉方撅着嘴坐在一旁看着,心里想的是你考上探花都不告诉我一声儿,还要挑我的刺,真真是可恶至极。
林立见了门外不停送来的种种贵重贺礼,忙对黛玉道:“姑娘送这么多贺礼来做什么?”黛玉指着那贺礼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是我认得的,别的不知是我让人备得,还是哥哥送的,管他呢,送来了就都收下吧。”林立笑道:“不过授个员外郎就送这么大礼,若是当了尚书那不得将京都送了他?”黛玉忙站起来道:“原来哥哥打得是这个主意,不让他当大官儿了。我现在就去问他,你们都来。”
林立林速等都傻了,史良娣觉得姑娘似乎也是在发脾气,摸不着门。内中只有雪雁知道一点儿黛玉与皇上的事情,此番定是觉得林家有人,便是远房又如何,也是娘家人的意思,故而是特意照顾的。见黛玉如此牵强附会,笑道:“皇上疼姑娘呢。寻常想给姑娘点儿什么东西,不过东间儿挪西间儿。姑娘以前只有贾府一门亲戚,偏生那么不如人意,让人好生气恼。此番好容易见林家有亲,又有出息,定是心里高兴,故而又是授职又是送礼的。”
众人听得此言皆明白过来,黛玉听了安静许多,将心中的气也先压下来,坐下不说话。林速过来给黛玉作揖道:“托姑娘洪福,不达谢过了。”林立道:“我就说我们既没找谁,又没关系,如何能这么快就授了职,还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可算是皇恩浩荡了。”林安站在门口笑道:“以后谁都不用找,姑娘在那里呢。我看皇上此举怕是还有一个意思,如今官吏少有清廉的。皇上给了如此丰厚的赏赐,便有让贤弟廉洁自好之意。”
林速笑道:“廉洁奉公,伯父早都教过了。不过皇上也不该赏赐这么多才是,我便是想任内贪墨,也得不了这么多。”林立笑道:“那不是有咱们姑娘给的一半儿吗,那个不算。你小子得记好了,无论如何,不要辜负了大家的心意。”林速笑道:“叔叔放心,来时家里都交代过了,一切听叔叔的,一切听姑娘的。”
黛玉自始自终不发一言,原来不论皇上再疼她,也还是希望她林家有个人的,更希望林家能有个体面的人。不是说贪图什么,而是说起来体面些。原以为自己是孤女了,结果先来了个林立,现在又来了个林速。当日父亲那般对族人好,便有给她留下个根的意思吧。她便是再好,依旧是林家的女儿,如今林家也有人了。不论贫富,不论贵贱,不论远近,都还算有几个,偏都是这么争气的,她不是一个人。
他们,都流着姑苏林氏的血,是同宗的。姑苏,十年了,扶父亲灵柩回去过一次,此刻的姑苏,该是怎样的风景?那每每出现在梦中的景致,如今可还依旧?林府的千杆竹子,是否还在?林叔说姑苏林府还在,还在吗?何时还能回去看看呢?只是那里的人都来了,都在身边,除了父母外,奶妈,管家,还有其他旧仆,还有旧时的伙伴儿,她的哥哥……
哥哥真的很疼她。不仅每日每刻都惦记着她,还时刻关心着林家的情况。不论对林叔叔以及林大哥的尊敬,还是如今对待林速,都绝对算得是皇恩浩荡。女儿都要有个好娘家,才会被人看重,夫家也会更有面子,凤姐姐当日就是总拿她王家说事儿的,便是这个理儿。她不仅有哥哥与母后百般疼爱,如今也算是有个很体面的娘家了。就这一趟圣旨及贺礼,便足已让都中所有人刮目相看,林府已经出尽风头。
想起哥哥还是疼她的,黛玉心里的气儿小了许多。看着林速笑道:“你说你是我远房堂兄,那我以后怎么叫你?”林速笑道:“族有族规,姑娘是我们一大家子的主子,我们都叫姑娘。姑娘爱叫我们什么便叫什么都使得。”林立笑道:“他比你大不了几岁,不如你便叫他名字好些儿,否则怕是叫不开。”林速笑道:“姑娘叫我不达就好。”
黛玉笑道:“也好,这会儿你赶紧收拾一下随我进宫去吧。哥哥让你即可进宫谢恩,我也正好要回去呢。”林立见黛玉要回去,很是有些儿不舍,也只得罢了。忙让林速去收拾,一边儿让人去给黛玉做吃得,一会儿好带回去。
待黛玉出来时,馆子里依旧是将众人回避了方让黛玉走的。里外诸人见了銮舆,也不知是谁的大驾。黛玉也无仪仗,前后随从却不少,很是热闹。且让那些人猜去,闲了打发时间也好。
且说黛玉回宫,林速也随着进宫谢恩。皇上此时正在御书房,刘福直接将林速领去见皇上。皇上见了林速,受了谢恩,又随意聊了几句,便让他走了。黛玉回了嘉德殿,刚收拾完,便见哥哥来了。黛玉想起此前的事情,又来了气儿,赌气不理他。
皇上本想着如今也玩过了,也下旨了,也送礼了,怎么反倒生这样大气,过来拉着黛玉道:“妹妹怎么了?”黛玉很是生气的道:“不过才出去一日,哥哥便这般想方设法的催,不让人好过。”皇上被说着心事,稍稍自笑了一下,看着黛玉道:“你出去玩的那般开心,回头可别忘了回来了。那哥哥可不就陪了。”
黛玉奇道:“哥哥陪什么了?”皇上本想说赔了夫人的,看着黛玉说不出口,不知她会怎么反应,这句话可是从来留着的。黛玉见皇上不说话,又赌气道:“那日都说好了,哥哥还让我去宣旨,做太监。还送那么多东西,可是不想让不达升官儿了?”
皇上听得好笑,不知是何道理,又不敢笑,怕黛玉恼,便敛容说道:“你不是要第一个送礼道贺的吗?怎么又不愿意了?那礼不都是你自己准备的?中了探花便备那么多礼,如今授了职,当然得再多多的送一份儿了。怎么又怪上哥哥的不是了?跟升官儿什么关系?”黛玉见哥哥说得明白,偏生不愿意认输,只是撅嘴乱晃撒娇。皇上到底也没问出来这事儿与升官儿有何关系,见黛玉又不肯说,只得罢了。
说话间宁国府已经收拾完毕,有司已经备好了,包括公主家令一人,从七品;丞一人,从八品;录事一人,从九品;以及史八人,主簿二人,谒者二人,舍人二人等。还有公主该备的仪仗摆设等等,不消详述。太后又赏赐珍稀器玩无数,皇上又命有司赏赐无数,一时也认不全,说不清。
这日又有广信府来报,孙弘已走马上任,如今已稍稍安顿下来,还算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