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见丹公主走了,方拉着黛玉的手道:“玉儿,母后思来想去,还是先告诉你吧。此事怕是不能再拖了。吴贵妃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听太医说还是皇上的龙种。如此说来,必定是吴贵妃暂时还没打算不要这个孩子,如今可该怎么办?”
黛玉闻言只觉得头疼欲裂,一直以为能就此风平浪静了,原来激流暗涌皆在此。她既然能如此留着胎儿,必定是有打算的。听闻最近她母女时常见面,且她宫里时常有人出入,必定是来打听各处消息的。如此说来,必定是已经预备好了,等着时机起事了,方能如此安稳。却并非是各人自悔了,只是,他们到底是如何图谋的?再在最关键时刻,为何却一点儿消息皆打听不出来?果真是些老狐狸。
黛玉如此想着,片刻间不仅头疼,肚子亦跟着痛起来。皇上刚一脚跨进来,见黛玉疼得头上直冒汗,忙上来抱起黛玉,往寝室行去。却说黛玉直疼了盏茶功夫,方略略止了。皇太后见黛玉此番不比以往,忙将稳婆奶娘等尽皆召来候着。皇上见黛玉才刚疼得难受,便抱着她轻声安慰道:“妹妹不怕,哥哥在这里呢,许是皇儿要出来了。”
有了前次的经历,众人亦不如上次那般慌乱。御医等进来看视过后,皆估计是要生了,一来疼得与往常不同,二来毕竟已经十五个月多了。皇上见初次阵痛已经过去,便忙命传膳,一边儿抱着黛玉出来,里边儿由着众人收拾安置去。黛玉虽则惦记着皇儿,只是脑子里却依旧惦记着吴贵妃肚子里的孩子,难得吃了几口,便不肯吃了。
皇上尚不知那事,见状便柔声安慰道:“妹妹多吃些,一会儿还要劳累呢。上次最后到丹儿出生,前后可是有一天时间呢,不吃东西怎么办,回头可别没力气了。若是妹妹与皇儿皆饿了,怎么出来呢?”黛玉听得说皇儿,方又吃了些,便再也难以下咽了。皇上与皇太后亦用了点儿,方遣退众人,皇太后才将吴贵妃之事告诉皇上知道。
皇上闻言果真与黛玉一般,猜到最近的平静必定与此事有关,且已经谋划好了,怪道朝堂之上那般宁静。如此说来此时却是最后的时刻了,必定有地方凶险异常,很该尽快将此事查出来才好,否则此刻越是宁静,便越让人觉得窒息。时间久了会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低头看着怀里的黛玉,皇上方将眉头略略舒展开来,只要二人平安无事,一切皆是可以解决的。不论风雨,二人共同面对。
虽则此时几人皆沉闷着,到底亦是黛玉快临盆了,故而亦不曾放了太多心思在此,再者连如何处置皆不曾商议。皇上亦不欲黛玉此时为得此事太过伤神,故而亦不再提及,反倒将正皇子与丹公主之事,拣些有趣儿的说给黛玉听,果真让黛玉开怀不少。皇太后见状亦不打搅,忙至一边儿帮忙监察去了。
头次阵痛过后,直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众人皆以为不会生了,正欲收拾东西预备回去歇息时,黛玉的肚子又痛了起来。皇上知道一两次阵痛未必便会生下来,故而依旧在一旁陪着,抱着黛玉,细心的照料着,时而安慰几句。听着哥哥的话,黛玉安心不少,那痛,似乎亦减轻不少。心中的愁绪,亦随着皇儿的即将诞生,被冲淡了不少。
后宫得知黛玉即将临盆,此时尽皆聚集到前殿来,一块儿候着。上次因着在嘉德殿,众人不能进去,故而不曾伺候得,此番必定要守着才算尽礼。偏殿内正皇子已经睡着了,丹公主却依旧睁着眼,久久不肯去睡,吕莹抱着安慰了好几回,只待得入更了,到底熬不住,方在吕莹怀里睡着了。
如此一夜,黛玉肚子疼了四五次,还是不见皇儿出来,到得后来两次疼得都直叫唤了,还是没动静。皇上则揪着心,一言不发,只在外面静候着。待得将近四更时,听得黛玉肚子疼得难受,皇太后见情况紧急,便命于庭中设立香案。皇上一见便过去跪下,上过香后,依旧跪在那里默默祈祷着,心中担忧莫可名状。
皇太后等见状皆跪地念经,为黛玉母子祈福。此时乃是初八凌晨,前半夜虽则月亮在阴云中偶尔亮了几下,此时亦早已下山了。因着自二月来天一直都是阴惨惨的,故而天上亦不见一颗星星,除了长秋宫内一片明亮的灯烛,别处尽皆笼罩在漆黑夜幕之中。各处巡夜的此时亦有点儿困顿了,在如此黑暗之中,若是呆得久了,都会怀疑自己是否行走在地狱边缘。偶尔听得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能吓出一身冷汗。
皇上上过香之后,便闭目跪于香案前开始祷祝,以人皇之尊,跪祈上苍,保佑皇后与皇儿平安顺利。袅袅香烟,直上云霄,声声祝福,径入天听。片刻过后,天色更加凝重起来,滚滚乌云,浓浓暗夜,如同着了魔一般,直向大地扑来,似乎欲将大地吞噬,彻底疯狂了。又过了半晌,却见空中传来隆隆雷声,闪电亦如盘古手中利斧,使劲儿像那浓云砍去,似乎要将天地重新划分开来,或是守护着自己曾今开辟的天地。
瞬间过后,雷声渐渐响起来,闪电亦越来越亮,将美梦之中的人们,尽皆吵醒过来。听着今年迟到的头一声惊雷,心下忽而都有了些许惊喜。那闪电,开始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此刻却如得了惊雷的势,壮了自己的胆。张牙舞爪的舞动开来,四下里激荡开去,将那重重疑云,片刻间击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雷声淹没了黛玉的阵痛叫声,电光照亮了经月来的昏黑的天空,带给人一种极致的畅快,犹如肆虐后的淋漓舒爽。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亦驱走了黎明前的黑暗,听在耳里,瞧在眼中,尽是欣喜。早起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走出家门,将憋闷了一冬春的心绪,尽皆倒出来,让雷电一并劈开震跑。
皇太后见此时雷电交加,皇上却依旧跪在庭中,便欲过去劝他起来。却见空中一道亮光闪过,顷刻间,精光四射,祥云飘荡。云海中,一条巨龙,缓缓朝着此处而来。口中吞云吐雾,神情却极为急迫,倏忽见,便已来到后殿上空。祥光随着巨龙直射入后殿寝室,巨龙随着祥云翻飞舞动,悠哉游哉,自得其乐。
皇上与皇太后乃至长秋宫诸人,除了在里面伺候的,尽皆见了,莫不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半日不知所措。正在众人吃惊之际,却听得室内黛玉一声猛叫,片刻便是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众人的疑惑。待得回过神来,方各自忙活起来。紫鹃踉跄的走出来报道:“回皇上,回皇太后,皇后娘娘与皇儿母子平安。”
皇上霎时跌坐在地,泪如雨下。十五个月的辛苦,终于平安了。皇太后仰天长叹,却见头顶苍龙在寝室顶端又盘旋三圈儿,方悠悠的走了。瞬间一应祥光,便皆消失殆尽,天地又回复到才刚的昏暗之中。雷电却又来了,比之才刚,有过之而无不及,还带着猛烈的劲风,将人吹得东倒西歪。众人忙扶着皇上回厢房去,皇上却执意要候在寝室门口。
雷电之中,瓢泼大雨,应声而至。天,却渐渐亮起来了。不到半个时辰,雷收电隐,风停雨住,伴着空中彩虹,太阳,终于在沉睡了一冬春之后,此刻,终于清亮亮的出来了。带着睡足后的精神,透着暴雨后的清新,合着新生儿的娇俏,感念着父亲的恩情,回报着母亲的十五个月怀胎之苦,终于,冲破重重阴霾,出来了。瞬间将彩虹之外的一应昏暗,尽皆赶到无人可见的遥远天边去。
史良娣出来轻轻叫道:“回皇上,已经收拾好了。”皇上方回过神来,与史良娣一同进到内室。看着睡梦中的黛玉,皇上滴下两行清泪,微微笑着,各亲了妻儿一口,方转身出去收拾了好去上朝。毕竟黛玉最是要他做个好皇帝,将来皇儿亦要做个好皇帝,他应该做好表率才是,否则将来皇儿又该如丹儿一般,叫他坏父皇了。
早朝是太常寺等皆奏报今晨皇宫方向有苍龙盘空,乃是祥瑞。皇上微笑不语。过了许久,张丞相方跪地道:“启奏皇上,恭贺皇上,天将龙子,乃皇上之福,天下之福。”别个还不曾回应过来,吴尚书道:“启奏皇上,贵妃娘娘喜得龙种,此时又有此等祥瑞,真是可喜可贺。”皇上依旧笑着,并不言语,瞅着吴尚书,忽而想起吴贵妃之事,心下顿时阴郁不少。
贤亲王奏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身怀皇子,十五个月不曾降生。今晨臣亦见那苍龙盘空,不知可是皇后娘娘临盆,喜得龙子?”皇上闻言方点头笑应了。其他人因不敢抬头,故而不知皇上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此时听得贤亲王启奏,估计是对得,故而三三两两皆跪地恭贺,一时间万岁声不断。只是,这恭贺总有那么点儿杂乱,听得不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