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听得几人还要钱,更加不乐意,李纨亦是极不赞同。贾代儒在门口悠悠的道:“按说他们去亲戚家,亦不能空着手去,很该备些东西的。咱们这里又无甚体面东西拿得出手,不如让几个到城里去购置的好。再者便是日后去别人府上找门路,亦少不了这最起码的意思。他们如今都是举人,又是皇后娘娘亲戚,将来自是要与那些人交往的,很不该失了这个体面。”
贾环与贾兰刚从外面回来,见此情形吃了一惊,贾兰正待开口劝说,只是又开不了口,如今他有嫌疑,最是难以开口说话的。李纨见状只得叹道:“既如此,你们说要多少,只要家里有得,尽管拿去便罢。只要能顾着皇后娘娘的面子,又能给家里谋得一些进益,便自己思量着去吧。这个家原本是大家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亦不该管这么多。”
贾兰见李纨又受气,心下很是不舒服,便道:“不如日后家里的帐月月都给大家瞧瞧,亦好提点太太与母亲,别有何疏漏,耽误了大家。”后面不知谁冷笑道:“这有什么好瞧得?谁还那么傻写到帐上,平个帐还不容易?反倒让外人看着难看,似乎我们欺负管家奶奶似的。我们原本是一心替家里着想,若是如此,还不如四下里分开算了。”
赵氏与李纨听得那话,又提起分家,更是气苦不已。老太爷却不愿意,喝道:“好好儿得提什么分开的事情?有道是家和万事兴,一家子都不和睦了,怎么兴旺发达?就你眼皮子浅,盯着家里那么点余粮,那可是太太奶奶为将来打算积攒的,亦不容易。再者都是一大家子,何必斤斤计较,那样亦太过生分了。”
当下赵氏与李纨无法,只得拿出一百两银子出来交给几人,很是心疼了好一阵子。待得众人拿了银子兴冲冲的去了。赵氏才叹道:“如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老爷才走不久,便闹成这个模样,将来还不知怎样呢。这一拿就是家里大半年的使费。还是头一次,日后必定要得更多,你我可怎么管得了这个家?”
李纨亦是叹道:“原以为大家都吃了苦头,如今都该收敛了。谁曾想才几年,又看着别人吃好穿好的,风光富贵去了。说得是谋前程去了,那亦不该是这个谋法,总拿着皇后娘娘的幌子去吆喝,如今又添上个王妃。咱们家的一点儿风水好处,都让姑娘们占全了,一个皇后娘娘,两个王妃。为何这爷们就都这么没出息?”
贾环与贾兰闻言在一旁劝慰道:“太太与母亲且放心吧,我们必定不会如他们一般的。便是不能给皇后娘娘争光,亦不会给她们脸上摸黑的。”贾环气恼的道:“太太,既然他们那么说,还不如分家算了。我们几个还在一处过着,好歹都是老爷的骨肉。”四人闻言皆点头拉着手相互垂了半日泪。却听得外面有人进来,贾环忙接出去,却见是潘琴扶着宝玉过来。
李纨忙起来让道:“宝兄弟这会儿过来做什么?不在屋里好生歇着。”宝玉叹道:“横竖不过这么着。听得这边儿说有事,便跟媳妇儿过来瞧瞧,看可是有何事故,有没有要我们做得。”看着如今的宝玉,赵氏与李纨都有些无话可说。若是没人扶着,他一个人连门都出不了,这辈子许是就得人这么伺候着了,倒是苦了潘琴了。
再者如今这副模样,读书亦是不用了。连考场都进不了,如何考试?将来又如何做官?更让赵氏与李纨气苦的,还是宝玉的话。时常疯疯癫癫的,都不知他说了些什么。此时听得贾蓉媳妇儿大概说了一下情形,宝玉叹道:“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生得再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不错,果真不错。”
潘琴却坐下来陪着赵氏与李纨做了会儿针线,心里却苦的很,又说不出口。如今这些人这么闹腾,还不知将来是个怎样的了局。偏生宝玉如今时常这般模样,一会儿还念着什么“赤条条来去无亲挂”,又不住的替宝钗惋惜。潘家父母劝说好几次,让潘琴回去算了,奈何潘琴是个忠孝的好女子,很是不肯抛下这种夫君,只得继续挨着。
黛玉听了叹惜道:“若是果真如此,倒是可惜了。只是他们果真去四妹妹那里了?可是又闹腾了些什么?只是二舅舅去世了为何朕不知道?难道没人报丧?”
雪雁应道:“回皇后娘娘,二老爷走时倒是去卫国公府报丧了,那时皇后娘娘正在忙着祭祀备礼等,也在预备丹公主除服。故而卫国公夫人并未回禀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恕罪。”黛玉叹道:“兴许是告诉朕朕忘了吧。可有人去探丧?”雪雁道:“回皇后娘娘,李淑妃都安排了,比照着年礼送了份丧礼。”
黛玉点点头,接着问道:“后来怎样了?你还没说。”雪雁皱了皱眉头,正待说,却见皇上进来,抱着亶皇子,拉着正皇子,二人便住了口。
亶皇子见了黛玉高兴的跟着正皇子一块儿叫道:“儿臣见过母后。”黛玉笑道:“亶儿乖,今日都学什么了?可跟保傅淘气了?”亶皇子摇头道:“回母后,儿臣乖,今天跟皇兄去看骑马了。保傅不让骑,说要明年。”一边儿说着一边儿钻进黛玉怀里黏糊着,很是有些儿不愿意。黛玉笑道:“亶儿乖,皇兄还是三岁才学的呢,你也要大一点儿才行。”
正皇子道:“回母后,儿臣如今亦骑不稳妥,想来还要等过两年才行。倒是师傅给做了个小弓,儿臣能射出两丈多远了。”黛玉很是欣喜的点点头。皇上坐下来道:“如今长进这么快,待得冬狝时兴许就能打中小兔子了。”正皇子闻言很是高兴,一家子都盼望着冬狝来。
上文说到正皇子已经会拉弓射箭了,皇上与黛玉很是欣喜,若是如此下去,再过一两个月,许是就能射中小兔子了。亶皇子闻言拉着黛玉道:“母后,儿臣亦要学,只是师傅说儿臣……”黛玉低头看着亶皇子欲言又止,忙抱起他笑道:“亶儿大了亦是要学的,不着急这会儿。”亶皇子方点点头道:“师傅说待儿臣会跑了再说。”
皇上与黛玉听得皆大笑不止,灵珠过来给亶皇子递上一碗奶,喂着他吃了,笑道:“还没断奶不会跑,就想飞,小心母后为你操心。”亶皇子由着灵珠给他将嘴搽干净了,依在黛玉怀里撒娇道:“母后什么时候都操心。儿臣将来会飞了,还会操心。”皇上抱过亶皇子来刮着他鼻子道:“你倒是当仁不让,日后可要孝顺母后才是。”
亶皇子使劲儿点头道:“母慈子孝,儿臣一定孝顺母后。皇兄,孝顺母后。”正皇子过来坐在黛玉跟前,拉着黛玉道:“母后,儿臣孝顺母后,还要孝顺父皇,还有皇祖母。”刚随着通报进来的皇太后闻言很是高兴的道:“正儿这么乖,还孝顺皇祖母,皇祖母倒是好福气了。”说着坐下来拉着正皇子,祖孙俩倒是亲热。
皇上看着黛玉道:“过几日和昌郡主就入都了,不知妹妹准备让她住哪里,还是直接安置在建章宫?还有,她还应该来给母妃请安的,不知母后可留她住几日?”黛玉看看皇太后,又看着皇上道:“不如让他们直接到建章宫去吧。如今贾家又不安神,四处找门路,离得远些,建章宫附近又无处停留,他们许是就能少去一两次。”
皇太后笑道:“这倒是不必,三姑娘回来岂有不回去一趟的道理,那回去不就一般的要面对的?只是建章宫内早早的留下地方安置妥当了亦好,免得到时忙乱。再者邛都王与郡主两班仪仗,别得地方未必能住得开。不如待得其入都后先将三姑娘留在宫里住些日子,亦好亲香亲香。如今宫内地方多,住着亦宽敞。”
皇上点头笑道:“如此亦好。只是贾家那里,倒是有些不太好办。既然妹妹提起,最近确实传闻很多。”黛玉吃惊的看着皇上道:“都有些什么传闻,不如哥哥说来听听,才刚雪雁并不曾说完,别是什么丢人之事,倒是难办。”
皇太后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亦就罢了,何必搭理他们。皇上与玉儿如今德望正盛,天下归心,倒是不担心他们去闹腾什么。”黛玉吃惊的看着皇太后道:“母后亦知道那些事情?为何不告诉我,他们可是闹得过分了,若是如此,很该依法惩治一番才好。否则何以劝天下?”
皇上笑道:“理他们做什么,如今不过是蹦跶蹦跶而已,又不曾有何犯法之事,就这么由着他们闹腾亦就罢了。一时间要改掉旧毛病,亦是很不容易的。有些人更是天生的扶不上墙,穷不得富不得,由着他们去便罢,只要不犯法就好。”黛玉闻言亦没办法,那些人,若是果真如此,别人是帮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