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与黛玉听完皆吃惊不已。若说泼皮打人,打死人,京兆府却不闻不问,有些太说不过去了。便是倪二一片好心,或是行侠仗义,却国有国法律条,岂可容人徇私?若是皆如此自行了事,那还要官府做什么?黛玉皱着眉头道:“历来皆有些任侠,仗义行事,颇得民心。还有些为朝廷所忌惮的,只是如今力行以德化天下,岂可如此?”
皇上道:“妹妹为何不问应贤二人?当初收捕吴天佑谋反附逆之时,皆是自他开始往下搜捕的,却忘了应贤与张光交往多年,一直狼狈为奸的。故而当时不过革职而已,想来必定还是那几个中间拦了一下。方又近日之事。若是如此说来,倒是便宜了应贤一家,如此便不能将他家人拿办了。只是此事亦该妥当处理才是。”
黛玉看看皇上,又看看卫国公,自语道:“若是如此说来,他二人倒是果真该死,该万死。试图谋害朝廷命官三公重臣,若是坐实了,亦足以将其治罪。不知如今可还有这等漏网之鱼了?一如贾家的旧仆袭人这般的?这等人亦很该一并清肃了的好。否则有许多依旧是个祸患,长此下去,越是天下宁定,国用富足,便越能潜藏的久,资用富饶,羽翼更丰,将来危害亦越大。”
皇上点头道:“既如此,不如委了卫国公负责缉拿。只是一来要有切实证据,二来要确实不思悔改的。还要切记不可大肆收捕,更不可扰民。不可大兴刑狱,不可因此徇私舞弊,公报私仇。”卫国公点头应道:“启禀皇上,臣领旨,定不负皇上所望。”
黛玉则犹疑道:“哥哥说得确是件要事,只是如今倪二之事亦很该妥当解决才是。头一件儿,他打死人有目共睹,若是不闻不问,则是有司失职。如此则必定助长那些私行侠义之辈,凭着自己的喜好或是观念标准,任意行事。这些人不仅目无法纪,且自由散漫,法不能禁。长此以往,则生杀之权柄下移,朝廷法度松弛,如此则天下必乱。
至于他为得行仁义,灭逆贼,甚至此事于天下有利,亦只可斟酌量刑,以示褒贬而已。如此则权柄在朝廷,民不敢擅专,便是来日有类似之事,他兴许还会如此行事,或是举报朝廷,自当另行商议。我觉得还是让京兆府赶紧将生死之人皆拿到案。便是应贤等,若是果真已经预备报仇,则该有证据。若能一举拿获,清肃余孽,则即便是论功行赏,或是功过相抵,亦能还天下一个清白说法。”
皇上点头道:“妹妹说得是。虽则任侠行侠仗义,为百姓所称道,到底亦非正道。若是天下祸乱之时,指望这些任侠主持公道之一二,还有情可原。如今天下清明,很该一并辖制了得好。便是他果真有此心,稍稍赏赐,以明向背,镇守一方,亦是听命朝廷法度之意。卫国公立即知会京兆府去拿人问案吧。其他之事,还得问明再做处理。”
卫国公忙领命去了。黛玉却一直在想着此人此事,过了半日方拉着皇上道:“哥哥,当初薛家开得有当铺,便是个重利盘剥之处,如今天下可还多吗?重利盘剥,岂不让那些贫下者愈加艰难?这倪二亦是个放重利债的,便是吃利钱度日的,亦算是盘剥百姓的了。”
皇上拉着黛玉道:“重利盘剥或是重利债古已有之,如今官宦之家与有爵禄之人,已明令禁止,至于其他之人,却是一时难以尽除的。若是那贫苦之人为得日常度日而去借贷,确实可悲可叹。还有一等则是为得在赌博场翻本,或是想借着运气好借贷赚钱的,此等之人便是借贷了亦无可怜惜之处。倒是有一等在天灾或是人祸之时,便是中下之家,亦去借贷,却是无可奈何之极。再有一等便是投机取巧,或是经商谋利之徒,不论是空手借贷投机,还是短缺借贷谋利,皆无可惜之处。不知妹妹以为如何?”
黛玉点头道:“若是果真如此,亦该分好几等情形才是,借贷给那些投机取巧之人,便是取利,亦……亦算不得好事吧。只是如若盘剥那些可怜之人,却是不该。很该想想法子才是。哥哥,我倒是想起来,那春种都可以县官赁贷,若是果真有贫病之家,为得度日,可否从县官借贷呢?县官亦可稍稍取利,以为补偿。
而百姓亦由庄头千户等作保,或是以田产等作保,稍稍纳利,则官私两便。再者若是遇上天灾,自有朝廷赦免,若是灾情眼中的,朝廷亦可赏赐一二,如此****得其利,国用足而天下富,岂非更好?若是担心刁民骗贷,便是限定额度或是约定期限,又着乡里查实,或是负连带之责,亦未为不可。
如此则即便是有人私下重利借贷,必定少数。若是为得投机取巧,又能于利息之外另有所得,且并不防民犯法,则暂且任由他们做去,亦不禁止。否则若是阴奉阳违,则必定适得其反,反添坏处。若是有那些为得赌博借贷而又倾家荡产的,目下莫若听之任之,以示惩戒。便是经商失利,陷入困厄的,亦是咎由自取,且不管他。”
皇上笑道:“妹妹所言却是有些意思,莫若下户部等商议,若能果真如此,****甚便,而各府县又能得另有所入,便是不能充国库,亦为灾害之时备下额外使费。只是如此怕是还得额外增添官吏,专管此事。且库银当慎重为之,以防万一。很该让丞相府与户部商议去才好,若是来日百姓都富足了,自然便不用借贷了。”
黛玉点头道:“此乃要事。只是我想着另外还有件事情。这赌博场最是投机取巧之处,非劝化向善所容。只是民风如此,一时难以尽改。还得想个法子约束惩治的好。”皇上想了想,笑道:“哥哥倒是有个主意。既然盐铁得专卖,且得重税,不如让赌博场亦在有司备案,视其大小或是来往之人,重税之。或是据其记而税之,则定能辖制一二。”
黛玉点头道:“日后当令御史台要严加监督众将官,勿令怠惰,勿得徇私舞弊。一经查出,皆重处之。待得日后习惯成自然了,自然便不敢再犯了。”皇上点头道:“日后孙御史与礼部更要辛劳些了。好在如今势头正好,想来不过几年时间,很该能有些成效的。”黛玉笑道:“我倒很是盼望着天下宁定和乐的样子。”
几日之后,京兆尹上奏,都中之民倪二,因与人口角斗殴,不慎将二人打伤,不治而亡。后经查明,此二人乃逆贼余孽,图谋不轨,谋刺朝中众臣,如今家属皆已收治。此事以明,苦主入狱,闾里皆为倪二求请,如今此案交皇上圣裁。皇上接到奏折,想起前日与黛玉等的谋议,下旨倪二斗殴致人死命,虽则二人乃逆贼,然斗殴于法所不容,特罚其劳作三年,洒扫徐宁街,以示惩戒。
圣旨下,倪二嘿然发笑,自收治至今不曾动刑,又所罚甚轻。徐宁街不过短短百十丈,他便是雇请他人洒扫,亦不过一两个时辰,其他时候自可继续逍遥自在。由此看来,皇上乃是有意宽待,虽不明就里,亦如此而已。故而倪二出狱后继续过着他“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专管打降吃酒”的日子来,日日烂醉如泥依旧。
皇上与黛玉听说不过让卫国公看护着他而已,务令违法,若有要紧之事,亦可找他帮衬。此后几月,丞相府果真与礼部户部等商议定,各府县得另备属员多少,专司民贷,又划拨专银若干,为民之用。若是民一时困厄,可得凭保人或是抵押向县官借贷,数额不等,利钱一分。其他细节,几条几款,简便清楚。诏书下达,天下踊跃,尤其是贫农困民,感激涕零。虽则那些放重利债的颇有些不愿意,亦只得听命而已。
皇上与黛玉听得天下拥戴,自是欢喜。年下又是赦免赏赐,民六十以上得另赐牛酒若干,百姓更是喜不自禁,无肖细说。而因着亶皇子亦已经五岁半,许多事情皆已明白,一应祭祀等皆伴驾随行。渐渐的众人见到亶皇子越来越多起来,亦更加叹服不已。亶皇子与正皇子更有一番不同的气势,让人不由得折服,愿意称臣。
朝中见正皇子与亶皇子皆已经长大,除过奏请早建东宫外,又奏请册封皇子。如今四个皇子,很可册立了。黛玉听得此事,倒是不可太过左逆,毕竟册立为王,并无不妥。思来想去,便定于次年将四人一并赐封亲王,如此便是正皇子与亶皇子替皇上随礼或是见外臣等,亦便宜许多。周昭媛等听闻雍皇子酆皇子可以封王了,很是感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