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又融合到一起的一家人,似乎比往常更加和睦而又宁定许多。兴许是心情畅快,或是身子好了。这年冬黛玉又怀上龙种,却是个皇子,皇上与皇太后皆十分欣喜。如今喜得不仅是个皇子,而是终于又添丁了。在接连的丧事之后,终于又添丁了。小皇子长得很像宣亲王,儒雅文静,或是说长得像黛玉多些。
黛玉为其取民‘黎’,意为黎民百姓,天下之本,不敢稍忘。黎儿与宣亲王似乎格外的情分重些,但凡宣亲王在,他不是只要宣亲王抱,便是只看着宣亲王。如此倒是让皇上与黛玉很是吃惊,又颇觉有趣儿。只是看着宣亲王已将近十三岁,长得可是快有皇上一般高了。而文亲王亦是一般的高高大大,龙仪威严,丝毫不输过皇上,黛玉心中想起另一件事儿来。
黛玉思量许久,直待得将近宣亲王生日,方赶紧跟皇上商议道:“哥哥,有件事儿,是否该赶紧办了?最近一直事儿多,别是耽误了。”皇上见黛玉一本正经的,又神情急迫,笑道:“有何要紧事让妹妹这般着急的?慢慢说吧。最近可不曾听得有何要紧大事。”
黛玉仔细的打量着皇上,见他不像玩闹,想想又自己皱了眉头,难道就没人提及此事?还是果真自己老了?还是望子心切?都开始惦记皇儿长大了?管他呢,还是赶紧商议要紧。黛玉打定主意,亦懒得多想,看着皇上道:“哥哥,再过几日正儿就十三岁了,是否该赶紧给他加冠呢?前几日见他都快有我高了,且说话声音亦有些儿变了。”
皇上吃惊的看着黛玉,不解道:“正儿才十三岁呢,妹妹就想让他出去开府了?也放心?”黛玉摇头道:“开府是不着急,可加冠了亦能另赐殿宇给他。如今宫中空着的地方多得很,便是过几年大些,亦未必便要出去开府。只是看着他大了,且《仪礼士冠礼》中有载:‘诸侯十二而冠也,若天子,亦与诸侯同,十二而冠。’如此说来,正儿便很可以加冠了。”
皇上看着黛玉,过了半晌方笑道:“妹妹才刚是否好奇为何不见奏请正儿加冠的?”黛玉点头应了。皇上摇头笑道:“妹妹如今果真只与皇儿戏闹,或是关心天下教化百姓安定之事,却将这些寻常的道理又放到一边儿了。妹妹只想着正儿加冠,难道仅忘了亶儿不成?”
说起文亲王,黛玉歪着头想了半日,方恍然大悟,过了一会儿又还是有点儿疑惑,复又看着皇上。皇上看着妹妹一惊一乍,又这般歪着脑袋或是皱着眉头的神情,依旧不减十几年前的俏皮模样儿,很是心满意足。只要她开心高兴,便会在他跟前这般,丝毫心事都不留,能让他心动得将所有的事情都想到,所有得困惑都给她解开。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欣赏够了方笑道:“往常因着各种缘故,亦有等到二十才加冠的。正儿如今才十三,并不着急,便是再等两年,亦不过才十五岁。即便是妹妹想赐他住在宫里,便是于宫里纳妃等,亦无不可。只是给他加冠,该按何礼?虽说如今只是按着亲王赐封的,可待得都加冠了,亦即大了,很该可以择定谁该为太子了,不该耽误了二人。
十年前托辞二人尚幼,如今旧臣少,新臣多,又见正儿贤达,亶儿自是帝王相,见者皆知。故而许多人皆不欲言,亦敢言。妹妹许是不知为何他们不敢言吧?如今妹妹将子嗣皆放在长秋宫教养,尽量一视同仁,唯恐他们兄弟不和,惹出以外之祸事来。又正儿为长兄,有爱弟妹,颇有贤德之名。
故而若是提正儿,唯恐逆天。若是提亶儿,有恐他兄弟二人徒生嫌隙。兼之众人如今见正皇子之才德亦堪为太子,我们又从无偏颇,故而唯恐忤了意。给自己添不自在。故而干脆谁都不提,左右都是嫡子,皆乃圣贤之人,便是将来谁做了太子,亦无所谓。按说皇儿大了,便该加冠纳妃开府出去。只是如今既然不曾定下来日谁为太子,故而便不敢请旨加冠。因总不好让正儿亶儿皆出去开府,待得来日又搬进来。往常若非事出非常,皇太子是不得在宫外住的。因此如今众人便连正儿加冠一事亦干脆不提了。”
黛玉失笑道:“只是我突然觉得如此长久的拖下去亦不是个好法子。正儿亶儿年岁皆大了,便是今年不加冠,隔一两年便很该加冠了。长大总是免不了的,又何须自欺欺人?如今他们已经能将这些事情理清楚了,便很该当机立断,让他二人自己商议。不过是让二人自己好生说明白,日后之事亦好相处些,必定是君臣之别,而非兄弟上下。
若是拖得久了,正儿心中未必好受。帝王之道,或是太子之责,不比为臣之道,或是亲王之责。如今让他长久以辅弼之能、亲王之位,习帝王之道、承太子之责,很是不公的。他习帝王之道必定如雍儿他们跟着保傅读书,苦不堪言。让他承担太子的责任,是苛求他了,上下乖谬,时日久了,岂不将正儿累苦了?
这般拖着,于亶儿亦不好。他如今才学德行容仪,已是完全的帝王之相,天下悦服。又不让他处其位,如同大脚穿小鞋,或是龙游浅水,不得其所,必定不能展其才。且亶儿处理天下事还得心应手些,若是论及其他细碎琐事,他未必能如一郎官做得好。岂不两下里不讨好,误了亶儿又耽误了事情?
再则这般与天下亦不好。若得圣主,天下归心,同心一气,盛世易得。如今圣主却不在其位,天下无望。虽则哥哥圣贤,百姓偶尔亦是会虑及将来的。或是确知将来有望,此时行事便会不一般,少了许多的牵挂包袱。以往不欲以太子教养,是因着二人果真太小。如今都已经长大了,亦能清楚的辨别出来了,便该早些儿正其名,得其位。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又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虽则如今正儿亶儿皆时常一块儿商议诸事,可顾及其身份,偶尔亦能看出亶儿皆是顺着亲王该言之事而言的,否则唯恐遭人非议。如此说来,若是能正其位,必定又能不同于如今。到时正儿能畅所欲言,无需担忧。亶儿能尽其所能,无需顾及,岂非天下得其利?
若是如此,亶儿能早些儿学着为天下之事,哥哥便能轻松许多。我忽儿觉得若是过几年亶儿都熟络了,不如依旧如先皇一般,哥哥亦将皇位传给亶儿。我们不过帮扶而已,则亶儿正当盛年,心力皆旺。而我们亦得颐养天年,得些乐趣,岂不更好?似乎有些儿苦了亶儿了,自出生到现在经过多少事,似乎都不曾好生玩耍过。”
皇上听得黛玉絮絮叨叨说完,不住的点头,待得听到最后,不禁笑道:“亶儿天生帝王相,他为帝是免不了的,既如此,让他早些儿正位亦好。正是顺天应命,故而他必当是从苦中而出,方能品出极甘。虽则去年的生日不曾好生过,今年不是已经不过了。再则不过生日而已,算不得什么。寻常跟着我们亦玩乐了许多,巡狩时亦见识了许多。再则他未必乐玩耍,却乐见天下安定富庶、向风慕义呢。”
黛玉点头很肯定的笑道:“哥哥说得是,我还爱读书取乐,读得一段圣贤经义,便可三日不睡。孔子闻韶乐而三月不知肉味。有人爱琴如命,为得一古琴或是一名曲,能倾家荡产。亦有人流连赌博场,亦有人玩物丧志的。各不一致。我亦爱见先下向风慕义,只是如今却时常着急,不如亶儿那么乐在其中。原来是我不及他了。”
皇上点头笑道:“妹妹终于找到一个服的人了。阿弥陀佛,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人外有人。如此说来哥哥很该早些儿让位,各得其乐去。只是若是哥哥让位了,妹妹可要日日陪着哥哥的,不许只管去看书,亦要看看哥哥才好。”黛玉娇笑道:“哥哥又胡说呢,我何时只管看书不曾搭理哥哥了?”
皇上笑道:“有,肯定有。当日在御书房看书时便好几回叫妹妹不答应,定时不肯搭理哥哥,故而装作没听见。日后定要找个证人才是,否则妹妹又不认账。”如此说笑了一番,渐渐的亦就累了,依旧相拥睡下。虽则没了年少时的温润,却有着相濡以沫的亲情。当相伴成了习惯,日子便会过得格外轻松些。
次日早朝回来后,黛玉已经与昭公主和公主一块儿候着了。因着黎儿还小,故而由奶娘带着还在偏殿。皇上领着宣亲王文亲王一同从嘉德殿回来,众人皆四下里见过。黛玉正惦记着昨夜商议之事,却见宣亲王文亲王皆面有忧色,忙拉着二人问道:“正儿亶儿怎么了?有何事让你们如此?”抬头见皇上却是好好儿的,心下更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