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到巧仙来到大明宫看望迎春,三言两语将迎春的心思劝活了,却又被迎春开口要留下来,一并将公主甚至太上皇都解劝了。蔷薇仙子惦记着巧仙与绛珠谁更巧些,绛珠却惦记着后来之事,心中难免担忧酸楚。承皇不忍,忙温柔安稳。
迎春仙子笑道:“看到没,承皇可不好劝。我一句话,巧仙开始还满口应承的,等得过了些日子,便有些不好对付,渐渐的亦头大起来。昭公主与和公主原本便是最孝顺的,一心扑在绛珠与承皇身上,见承皇不肯开怀,她们如何能高兴的起来。原本是个好主意,唉,最后却是收效甚微,败兴而回。好在巧仙心下通明,心性坚定,故而我与她才没给带累进去。”
听得几个都没劝过来,绛珠心头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落了空,眼底浓浓的都是哀痛。承皇拍着她手安慰道:“我不是糊涂吗,妹妹又何必跟我一般见识。都是我耽误了皇儿,让她们受苦了,若是妹妹再这般,我损下千年福德抵补给她们好了。再说如今不是都好了吗?还只这般担心,担心玉帝佛祖笑话你。”
绛珠赌气道:“自然是你的错,都怪你,你那些福德我皇儿亦不稀罕。”宝相花仙见她依旧是担心凡间众人,摇头笑劝道:“绛珠妹子果真不用再担心了,如今皆各功德圆满。不说各自的缘法,承皇原亦是放不下你,如何好怪罪。只是世间各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即便是神佛又如何,岂能事事称心如意?爱亦不是,恨亦不是,念亦不是,忘亦不是,总得有些取舍才好。绛珠但知世人皆是敬爱你之故即可,别的若是计较太多,只怕是太过了。”
迎春仙子点头笑道:“正是,过犹不及,虽则世间愚夫愚妇一时难以明了,绛珠即为上尊,更改明白这个意思,为天地表率才是。凡间不过哀伤些时日,此乃人之常情,待得过些时日,渐渐的淡忘了,或是渐渐的习惯了,放在心底,便会又慢慢好起来的。又何须太过担心,岂非有‘庸人自扰’之嫌?”
梅花仙女儿附和道:“正是此话,唯有庸人才自扰,那圣贤之辈必定是不肯如此的。我等为寻常小仙,亦知天道循环之理,难道绛珠为上尊,竟能不知?若是再继续如此哀戚,只怕与承皇当年可是有一比了。”说着又开始嘲笑承皇。
承皇挑挑眉毛,有些无奈,为得那一事,他如今都快被取笑习惯了,此时亦只得笑笑而已。绛珠见他认了,忽而明白过来,方抽回手来,笑道:“说得亦是,我怎能与他相比呢。那些道理我最明白、最清楚了。只是,似乎听见了总是会难过。”说着装出一脸的委屈,撅着嘴儿,似乎随时便该继续难过了。
众位皆失笑不已,承皇摇头笑道:“那是你太过心慈,不论是身旁之人,还是其他人,已往便是如此,因此才会操劳坏了身子。如今还是如此,怕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了。不如我们都不说了,你亦少些愁烦,如何?”心下担忧,还真是不想说了,左右都是过去之事,说不说都不打紧,又无可更改。
绛珠摇头道:“算了,还是说给我听听吧,便是日后给巧仙她们论定功德,总不能因着你顽固不化便算是白费力气吧。没功劳还有苦劳呢。而且,你们若是不说,我更操心,说了么,想想亦就算了。”想起自己总是那般担忧伤神,绛珠忍不住叹息摇头,自觉好笑。
见此情形,承皇只得摇头无奈,她便是如此心性,相强亦是无用的。再者亦拦不住,还不如痛快的说来,且亦是顺着她习惯了,还是继续顺着她吧。迎春仙子见承皇都应允了,且亦是无所谓之事,便接着前言继续讲来。
且说迎春拉着巧姐儿一块儿用过早饭,果真让人收拾地方安排巧姐儿住下来。巧姐儿本就是有备而来的,兼之此时迎春又提出如此之故,亦不好太过推辞,唯恐不妥。迎春见外头日阳正烈,虽则大明宫内处处古木参天,凉风习习,到底亦是有些微热气儿的。且恐太上皇正用过早膳,只怕是昭公主正陪着他说话呢,一会儿还要歇息。
以往姬承与黛玉二人喜静,寻常便是昭公主亦极为体谅,无事并不上前打搅。而除过昭公主与和公主伺候外,旁的人更是少往跟前去。便是有人前来,亦是候在一旁,待得姬承与黛玉中间停歇下来,尚仪才从容回明。若是得宣召,便见一面,若是不召,或是说话打个岔忘了,便就忘了。等等见没了动静,便依旧回去。
故而大明宫渐渐形成些奇怪的规矩,头一件儿是宫门口有个极宽敞舒适的厢房,供那些人等候用的。二是若有要紧之人来,谁见了空都能回话。三是寻常无事,各玩各的,且还要注意太上皇与皇太后是否在跟前,若是见了,一定要绕着走。四是若无要紧事,皆不要去打搅太上皇与皇太后,昭公主可以不用宣召觐见,其他的一概避让。
此时想想太上皇许是正在歇息,昭公主又在他跟前孝顺,迎春便拉着巧姐儿出来走走,透透气儿。以往来都要恭候着,等待皇太后召见,且太上皇与皇太后爱四处走动,寻常外人都不敢四处随意走动,宫内侍卫亦是一定是会拦住的。便是宫内未曾当值的宫女儿或是内官,寻常亦尽量少四处闲逛,以免给太上皇与皇太后造成不便。
如今难得能随意走走了,自然该出来走走才是。便是午时休息,亦还有一个时辰空闲。再则人走动多了,心思亦能放开些。沿着山水池走着,巧姐儿则百般拿话儿开解迎春,又不时戏耍几句,好让她开心。说得正到好处,二人不免捧腹。
却见迎面来了好多人,见无可闪避,只得侍立一旁,看情形便该是昭公主回玉堂殿去,或是出来散步解闷儿。总之在大明宫如此前呼后拥行走的,只有昭公主而已。果真,行至跟前,正是昭公主与和公主,一块儿携手出来转转。迎春与巧姐儿忙上前见礼,心下还有一丝惶恐与不安,只觉得才刚大笑,颇有些儿冒犯之意。
和公主皱了皱眉头,疑惑道:“不知才刚姨妈说了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或是有了何可乐之事?不如说出来我们亦听听。”言语中,带着三分淡淡的责备。和公主是小公主,格外得姬承宠爱些,性子亦是最刚直的。黛玉丧期有人在此大笑,她肯定看不惯。是呵,有时候许多事情已经成了习惯。这些日子都哀戚惯了,哪里容得了别人放肆的大笑?
对于和公主话中之意,自然众人皆是明白的,迎春原本便心下歉疚,此时又听得和公主责备,断断续续的迟疑道:“亦无甚可乐之事,不过是说起贾家一些琐事,忽而觉得有些可笑。妾身已知不妥,还望公主恕罪。”
昭公主见迎春有些恭谨担心,巧姐儿又在一旁垂手侍立一声不吭,忽而觉得大家都是亲戚,又何须太过。再则此事已经过去,迎春又是姨妈,母后仙逝不久便给姨妈摆脸色,极为忌讳,更恐迎春心下不好受,或是外人传说起来,与母后乃至众人都不好看。便忙上前挽起迎春的胳膊,又一手挽着巧姐儿往一旁的亭子里走去。
摇头长长的叹息一声,昭公主招呼众人坐下,缓缓说道:“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姨妈何罪之有,竟要给甥女儿请罪?贾家亦是我们亲戚,若是有何有趣儿之处,说出来听听亦好。母后已经仙逝,如今亦已出殡,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若是母后知道我们还妄自悲戚,只怕心中亦未必好受。便是贾家有何好事,想来母后听见亦是会高兴的。”
见巧姐儿还站在一旁,忙点头让她坐下,叹道:“巧姐儿可是我大姐姐了,如今母后不在,但我们还是姐妹,我们的亲戚情分还在。巧姐姐亦不用太过客气了,反倒显得生分。”和公主见昭公主招呼,方略略和缓下来,扶着巧姐儿在下手坐了。
昭公主点点头,看着和公主道:“和儿,皇兄亦说过,母后走了,我们要多想想该如何继续,让天下重拾欢颜,笑得更久、更灿烂。便是天下繁花尽谢,亦已过去,难道和儿想让天下从此成为冥域、只见哀戚,不见笑颜?想来如此亦非母后的心意,若是母后见了,亦未必愿意。你说呢?”姐妹之间,有话还是要说一些的。
和公主点点头,叹道:“大概吧,只是这会儿说起来,为何昭姐姐能见到母后,我却见不到?”昭公主摇摇头,叹道:“这个我却不知了。对了,巧姐姐今日却是为何来了?还是放心不下二姨妈?”瞧见一旁的迎春,大概亦猜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