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皇上太后等议论了一回姬虞及惜春,太后问道:“不知何时秋闱?”皇上道:“过几天就是了。”太后道:“前几日玉儿与大家商议,说想将今年恩科的卷子都收上来复审一遍,我想反正几位姑娘都无事,不如让她们几个亦做些个吧?”皇上吃惊的看着太后,太后笑道:“你看底下那桌八个不都是无事的,却偏都读过些诗书的,母后也时常闲着,不如我监督,由玉儿领着她们几个一块儿审。一来虞儿和唐儿亦可以学着知晓些儿事情了,也都不小了。二来他们八个却无利害关系,且有母后监督,公平正道,不偏不倚,怕是比国子监礼部还合适。三来他们都闲着,若是能做点儿事情,她们又有能力,倒不浪费人才。”
皇上听后笑道:“主意倒好,只是要劳累几人了。如今各部衙门人手都有些儿紧张,以前偶尔还起复委用,偏生许多因故被罢了的便是起复了依旧本性不改,为害不少,很是不放心。”太后笑道:“如今许多男子都落得不如我们这几个姑娘了。不过皇上还得待秋闱后找个妥当的人来教教各位姑娘如何评判好坏。”皇上笑道:“这却好办,如今便有两个现成的。”说着看着黛玉,黛玉忙往太后怀里钻。皇上拧了下她的鼻子道:“妹妹要是不愿意,便是徐利亦使得。”太后笑道:“是否便是上回玉儿从荥阳带回来的那个郎中?他如今怎样?”
皇上笑道:“果真是个得用的。才一个多月,便将许多事情都弄明白了,如今正等着他拿方略呢。”太后笑道:“得用的人最难找,若果真有能为,皇上还要用人不疑才好。不过玉儿还是头功。”皇上笑道:“妹妹头功太多了,这样也好,反正妹妹不要封赏,省了许多。”太后笑道:“赏就不用了,封却是要的,不过得想好了才是。”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皇上,只有黛玉不知。皇上倒是有些儿不好意思的笑了。
太后又想起一事,对皇上道:“玉儿今儿将龙珠送给我了。”皇上愣了一下,看着二人。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那东西怎好拿出来送人。我们都只担心你,你好了我们方好。”说着便取出那盒子,一边儿递给皇上一边儿道:“还是你收着吧,这东西放在你那里最好,今日众人都见了一下,放你那别人想不到。回头我弄颗假的,就算以防万一吧。”当日林如海便想将这龙珠给太子,太子硬要留给黛玉,如今又在兜圈子。皇上想毕笑道:“这龙珠已是第二回兜圈子了。当日师傅就想给我的。”三人就都笑了。
过了一会儿黛玉想起老太太来,便当着皇上面给太后说道:“母后,玉儿有事想求母后。”说罢一脸可怜兮兮乞求的模样,太后见了极是心疼的道:“乖乖的,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皇上一听甚是冤枉,黛玉则是冲着哥哥扮了个鬼脸儿狡黠一笑,依旧可怜的看着太后道:“不知道外祖母怎样了?玉儿只是想知道一下……”太后看着黛玉,宠爱的抚摸着她道:“既如此,不妨打发人去瞧瞧也好。”皇上闻言忙附和道:“让人去瞧瞧即可。妹妹待他们已经够好了。”黛玉撇撇嘴,太后并不知前几日出去的事情,不知他二人打得机锋。
三人于是商议该让谁去探望,晴雯在后面说她可以去,这回老太太是好好的,就不用那么多人去了,她可以替姑娘去探视一番。太后说道:“按理贾府几位姑娘倒是可以去看看的,不如问问她们的意思?”皇上和黛玉都点头表示同意。太后方叫史良娣去下面桌上将四人叫来,几人听得可以去看老太太,都想去看看,不过只有探春最想去,其他人都罢了。惜春却只是却不过面子,不想虞儿过来插话道:“既如此不如让四妹妹去最好,省的那老太太说出什么好听的来。不过就是去探望,探了望了便罢了。”
众人听了都吃了一惊,觉得虞儿的主意怪,可是细思起来却有意思,惜春却不愿意,只到底是她祖母,躲不过去,只好应了。探春想去,此时反倒不好开口了。最后太后看情况便让探春惜春及晴雯三人过去,不过就是探望一下,无非在送点钱物而已,算是了了一桩心愿。皇上听后便命刘福着人去打听当日具保时留的刘姥姥的住处,另外将外面的情况亦打听了一下,方好让几人出去。
想起巧姐儿与贾母都在刘姥姥处,黛玉便将凤姐儿已死的消息告诉了众人。迎春等都是吃了一惊,继而都有些难过,毕竟凤姐儿对她们还算不错,且年纪相差不大,格外的多些儿感触。众人商议好后已是掌灯时分,方各自散了不提。
探春等虽上月探狱时见过贾母,只是此时祖母随刘姥姥到了乡下,却不知怎样了。又想起如今快入冬了,不知那乡下条件可好,与贾府自是比不上的,却不知是否能比在牢里好些儿,毕竟老太太在牢里住的并不差,不知老太太可适应得了?老太太年纪大了,不知经了这么多变故,还能不能经受得住?
过了几日,待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晴雯方辞了黛玉与探春惜春去了。头天夜里史良娣拉着晴雯至黛玉面前交代道:“如今秋决在即,老太太必定会设法求你们,是以方允了让你们去的,一定记得多留个心眼儿,不要让三姑娘多出什么事儿来,她一直惦记着贾府。按说你如今是五品尚衣,比她们几位并未封职的姑娘是要高些儿的,她们便算是公主的伴读,不过是七品或者八品,因此必要时要拿出点儿气势来。虽然姑娘当她们都是姐妹,对她们好,只是有些事情该有分寸的你要拿捏好。若是老太太求情定是不允,但若老太太要留你们住一两日,倒是使得,毕竟她待你还有三分情意,且就算是替姑娘尽尽孝心也好。毕竟那乡下离城里远,匆匆忙忙的赶路你们也累得很。便算是给你放一天假,你也好生去乡下转转看看新鲜亦好。”晴雯笑道:“乡下不过就是那样。”史良娣道:“你去过可三姑娘四姑娘没去过,你能留下来好歹陪她们一陪,亦算是个心意。”黛玉见史良娣交代的清楚,亦不说什么。
三位姑娘这日带了三位宫女及几位太监侍卫等至承天门外坐了马车便往乡下去了。才出的城来,便觉的冷清了许多。探春惜春忙拉紧了斗篷,见晴雯也换下宫装,穿了一身新的,却不再是丫头打扮。探春笑道:“晴雯姐姐却是个有造化的,如今都是五品尚衣了。”晴雯笑道:“什么女官丫头的,不过还是那么着,伺候姑娘的呗。”惜春道:“人但凡肯用真心待人做事,定是会得着自己那份儿的。”探春闻言沉默不语。
车子从官道上转到去往乡下的土路上时,便走的没那么平稳了,几个都是久不出门的,且极少走这种路,被颠簸的很是有些儿难受,话也停了。待晃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问了好几回人,那赶车的方说到了。三位姑娘从宫里出来都坐了有两个时辰了,是以一听得到了,惜春不等彩屏过来扶她便要下车,被探春给一把拉住了。三位丫头忙从后面车上下来,过来扶了三人下来,又从车子里拿出带来的一应东西。
那侍卫将车子停稳便敲门去了,此时刘姥姥已经出来将门打开,后面跟着鸳鸯和琥珀扶着老太太,巧姐儿则蹦跳着从别的地方跑来了。进了门三人方细细的打量起来:这是个不大的乡下院子,外面是半人多高的土墙,进的院子里有个小庭院,穿过三间门房,及两边的厢房,便是后堂,亦即正房,又叫上房,中间有个不大的天井,一共十几间房子。虽简陋一些,却收拾的极干净整齐。角落里还种的有各种花儿,那菊花此时开得正好。
三人见了贾母,此时却是一身棉袄棉裤,外头是条棉布裙子,虽粗笨些儿,却很暖和,在乡下这种地方最是实用。俗话说“千层布不如一层棉,千种味道不如盐”,人很多时候其实最需要的便是这最简单的东西。贾母穿的虽是棉布,却比别个细致许多,且是新的,看来众人对她很不错。晴雯等便要行礼,被刘姥姥贾母等拦住了,刘姥姥道:“姑娘们赶紧进屋来吧,如今地上凉。”说着众人都是一行眼泪一行鼻涕的边说着边往上房走来。
待到了上房,青儿取来拜垫,晴雯三个方给贾母磕头行了礼,并替黛玉几个没来的请安问好。老太太喜得哭道:“好,好,我老婆子如今很好,劳姑娘们惦记了。”没见到黛玉来老太太多少还是有些儿失望的,但到底在这乡下住了些日子,已不如先前那样儿了,心气儿到底平和了许多。探春见巧姐儿在跟前,便拉着巧姐儿问长道短。那巧姐儿如今懂事儿多了,见姑姑问话,便恭敬的一一回了,好在她没问起凤姐儿,于是众人也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