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嫁人了,将不会再呆在女皇身边,那么,他眼下所掌握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化为虚无。
女皇这一说,难道真是想让他放下所有,专心相妻教子了吗?
“陛下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女皇对他的心是否再也不似从前了?
要知道,人与人之间重在信任,如果猜忌已生,那么,他们的关系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细细地回想自己曾做过的事情,哪一样不是为了国家,为了社稷……
只除了在对待苏心禾的事上,他多了一份私心。
如果女皇所说的人是苏心禾,或许,他能够考虑一下。
多年从政的生活,要说没有心生倦怠,那也是不可能的,但这是他的舞台,在这舞台上他被光圈环绕,真要退下了,他也不会习惯。
有些人,天生是适合站在高处俯视一切的,例如:他。
“来,先干了这杯。”
女皇举起了酒杯,先饮了下去,之后将杯口向下,以证明自己喝光了这一杯酒。
虞涵顿了顿,尚不明白女皇今夜传召他来的真正用意,当真是为了他的婚事?
瓷杯在手中已经被握得温热,最终,在女皇眼神的示意下,虞涵还是举起了杯,饮尽了杯中酒。
即使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没有明说,但女皇该是不会害他的,他始终相信这一点。
人心是最难测的,连沧海都能变成桑田,这世间又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
聪明如虞涵,在今夜,也钝在了女皇的手下。
眼见虞涵饮下了那一杯酒,女皇唇角的笑意更深了,看来,今夜的事情,必成!
“老师觉得柳贵君的姐姐柳珂如何?”
女皇优雅地放下酒杯,入了正题。
如果虞涵心甘情愿,那么,这不失为一件美事;如果虞涵不愿意,那么,他也再无退路。
“柳小姐人才兼备,不失为女中俊杰!”
女皇提到的人不是苏心禾,虞涵有些微失落,但怎么会牵扯到了柳珂的身上,让他不明所以。
柳珂是心仪着他,但他没有允诺,也没有回应,这一次回到皇城更是忙着办苏心禾的那件事情,所以他根本没有心思来应付柳珂。
没有想到的是,柳珂竟然求到了女皇这里。
不过,只要他不点头,女皇又怎么会应允?
女皇是极尊重他的个人意愿的,想必这才来征求他的意见吧?
因为柳珂是女皇最宠爱的柳贵君的姐姐,身份不一般,所以女皇才会这样慎重处置,足见柳贵君在女皇心目中的重要性。
虞涵会意地笑了笑,自古柔情难消受,女皇定是拗不过柳贵君那一关,替柳珂说媒来了。
不过,他的心不在柳珂身上,这一次,恐怕又要女皇失望了。
“但是,为臣并不中意柳小姐,劳陛下操心了。”
还没等女皇的笑脸淡去,虞涵接下来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让女皇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特别是在男女之事上,以前,他没对任何女人有过感觉,但以后,他恐怕只会对苏心禾一人上心,至于其他女人,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违背了女皇的意思,虞涵虽然心中略有过不去,但幸福是自己的,他绝对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老师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女皇眸中的眼神渐沉,她本是笑脸相劝,但好话说尽,虞涵竟然也不给她一份面子,这让她心中生起不快。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她不是要他去死,只是让他选择一个女人。
这有那么困难吗?
虞涵啊虞涵,以前几次逆了她的意思,她都可以一笑作罢,但今天,她绝对不能再对他如此宽宏了。
“谢女皇美意,臣心意已决。”
听声看眼,已经知道女皇心中不快,虞涵连忙起身道:“天色已晚,微臣不便久待,先行告辞了。”
已经惹了女皇不快,再谈其他的都无济于事,恐怕,今天不是适合叙旧的日子。
虞涵适时地站了起来,正待行礼告退之时,脚步不觉一歪,身子竟然有些不支,他两手撑着方几,眼神中已经泄进几许疲意,但他努力地睁开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那个他悉心教导,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女皇,今时今日,再也不是他可以掌控得了了吗?
刚才那杯酒……
虞涵的眼光淡淡扫过那已经空了的酒杯,酒壶里装的是一样的酒,女皇已经喝过并无异样,为什么他就……
如果不是女皇事先服了解药,那么就是……
“杯上有毒,无色无味。”
女皇神色一瞬间凝重起来,看向虞涵的眼神不由地融入了几许寒意,敬酒不吃的人只能喝罚酒,这滋味一定不好受。
“你……为何要这样做?”
虞涵挣扎着想坐起来,不料身子却是更软,终于体力不知地跌倒在了椅子上。
女皇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他的权势太大,惹怒了女皇吗?
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女皇啊!
为了她的江山稳固,为了社稷不倒,这么多年来,他奔波无数,亲力亲为,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人心可叹啊!
即使是他看着长大的女皇,如今也会使这样的招数对付他?
而他竟然不察,轻易地便上了套。
是他对这二十年的关系太有信心,还是自恃着自己是女皇的老师,心里早已经轻飘飘了?
或许,这一切,便是自己种下的苦果吧。
当他使计对付苏心禾时,哪里会想到别人也会同样地设计他?
身边最亲近的人在你的背后踩上一脚,往往让你痛不欲生!
女皇,她果然不再是当日那牵着他的手,对着他一脸温柔笑着的女孩了,她是一国的女皇,她是这个国家的主宰,她有呼风唤雨的力量,世人莫敢不从啊!
一想到这里,虞涵不仅失声而笑,只是这笑声中却多了几分自嘲,多了几分苦涩。
从来没有人可以和女皇平等,从来没有!
即使他已经爬上了那遥不可及的高度,也应该始终记着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只是在女皇特权下行事的棋子……
“老师笑什么?”
女皇宽广的衣袖一拂,方几之上的瓷杯应声落地,发生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嘲笑世间之人作茧自缚,酝酿出的这杯苦酒,终于,也要自己饮下。
“柳小姐才貌兼备,配得上老师,今后有她的照顾,做徒弟的才会放心,老师忙碌了半生,就好好享享清福吧!”
女皇话音刚落,便有两名侍卫推门而入,一人一边架起了虞涵。
“真是……有劳女皇费心了……”
虞涵苦涩一笑,他算计半生,算天算地,算事算人,就独独没有去算计自己的徒弟,没想到却是这个好徒弟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
药效发作,他便知道这药的作用了,这药不是致命的毒药,并不会要了他的命,看来,女皇是与柳珂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自己,显然成了这场协议的牺牲品。
他的武功从来不弱,为了防着他,这药会控制住他的内力,四肢无力,让他不能施展功夫,只能任人鱼肉。
没有想到,一代帝师,竟然也会有这种下场,是天命,还是注定?
虞涵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苦涩。
没有了他从中作梗,苏心禾一家该是能团圆了吧?
事已至此,他不禁回想起了他这一生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让他后悔……唯独对苏心禾,他心中却生起了愧意。
如果不是他,苏氏一门也不至于隐匿形踪,藏到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角落;
如果不是他,苏心禾也不会与家人两地分居,见不到她的夫郎与稚儿……
苏心禾的心该是痛苦莫名的吧?
虽然他没有家人,但那种渴望家的感觉,却深藏在心底。
他不会有家,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柳珂,柳珂……得到了他的人又如何?
如果一具躯壳也会让人喜欢的话,那就拿去吧!
苏心禾一定在恨他,一定恨他害得她夫离子散,一定恨他捉走了焰冰要胁于她,一定恨他到最后的最后都不肯放过她……
她从来没有向他主动示过好,也没有要求过什么。
正因为她的无欲无求,正因为她对家人的那种无私的爱,所以,才打动了他,让他也动了心吗?
如果还有机会,如果还可能的话,他一定会乞求苏心禾的原谅!
原谅他,原谅那时的他不懂爱,也不能体谅爱人的心,原谅他……
虞涵使劲地眨了眨眼,可在药效的作用下,他太疲了,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无声无息,婉转落地……
那是一声命运的轻叹,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此落下了帷幕,但终点,亦是起点,在不同的地方,炫目的人儿终会演绎出属于她的精彩!
黑夜过去,黎明终将来临,我们期待在另一方炙热的土地上,留下让人赞叹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