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古香古色中又有些破败的房间,残缺的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配上四张颜色已经退去的方凳,窗户关得死紧,窗台处一张暗几上放置着古铜色的香炉,有袅袅的烟气飘浮着,空气中却是一股沉闷、死寂的味道……
更让她惊异地是眼前这个拉着她的手哭得梨花带雨的男人……
他生着好看的柳叶眉,单凤眼,以现在的衡量标准来说绝对是个俊美的男人,他不似男子该有的阳刚,却是一付柔弱的样子,让苏心禾好是纳闷。
男人见苏心禾睁开了眼睛,满脸地惊喜,连忙用手背抹干了眼泪,握着她的手急切地说道:“心禾,心禾,你醒来就好了,吓死爹爹了。”
苏心禾愣了愣,显然被这自称是她爹爹的男人弄得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他叫她心禾,没错,这是她的名字,但也从来没有被哪个男人这般亲密地叫过。
这二十五年来她洁身自好,一心致力在搞好孤儿院的事情上,在她的世界里,是没有过爱情的存在,更遑论有相属或是亲近的男人。
而且,眼前的这名男子恐怕也只有三十一二岁的年纪吧,她都已经三十三岁的高龄了,说是她的爹,有没有搞错?
等等……他说是爹爹,而不是爸爸?
他的衣着,是长衫、宽袖、领上还有盘扣?
他的头发是柔顺的长发,虽然现代也有男艺术家喜欢留长发,但是也不会长到他那程度吧,都及腰了,而且发质好好,乌黑、油亮、有光泽。
这里的布置都好奇怪,这男人的穿着与说话也好奇怪,这一切,不是都在仿古吗?
这,到底是哪里?
苏心禾用手撑了撑床板,想要坐起身,却惊异地发现她的双手竟然是有力气的,从被子里抽出了手,举到眼前一看,手腕处竟然没有伤疤,还可以自由地转动,活动自如……
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
她一把揭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处,也是好的,一点伤痕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她在做梦,那么,就只能说明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心禾,你怎么了?不要吓爹爹……”
男人被苏心禾突来的举动给惊呆了,那刚刚擦干的眼泪又重新在眼眶中积蓄,似乎又要酝酿一波狂潮。
苏心禾摆了摆手,示意那男人别哭,目前她的状况都没有搞清楚,她可不想他又泛滥成灾。
可刚握住他的手,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她,竟然说不了话了?
“心禾,你没事就好,爹爹不哭,不哭……”
男人握住苏心禾的手,泣声说道,那眼泪几经盘旋,最终还是落了下来,滴在那棉布的衣衫上,竟然让她的心阵阵发疼。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却知道他在关心她,他的眼神,他的动作,都在诉说着这一切。
苏心禾指了指自己的嘴,想问那个男人自己为什么不会说话?
但显然那个男人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握着她的手,悲戚地说道:“我可怜的孩子,自从你五岁后发了一次高烧,就不能再开口说话了,如今十一年过去了,你可知道爹爹的心有多疼吗?你本来是你娘最疼的孩子,也是苏家的长女,可现在,却和爹爹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是你的命苦啊……”
苏心禾靠在破败的门栏边,有风拂过,吹得她一头墨发轻轻飞扬,抚过脸庞,遮住一张秀颜,她伸手轻轻理了理,将它们挽至耳后。
是的,她的手好了,活动自如,她的脚也没问题,不用坐在轮椅上了。
可是,这根本就不是她的身体。
来到这里三天了,苏心禾总算了解清楚了这里的大概情况。
不过,有一项事实,却是她必须接受的,那就是她穿越了,灵魂穿越,附身在这个苏家十六岁的大小姐苏心禾的身体上。
她是相信科学的,但却无法解释人的灵魂为何会穿越时空。
这个国家不是她所了解的任何一个朝代,它没有出现在她有过认知的历史记载中,或许,这是时空的错乱,她掉入的是时空交错的缝隙中,灵魂飞跃到了这里,代替这个年轻的女孩重生。
这个国家很奇怪,是一个女尊男卑的社会,倒着实让她惊讶。
这里的男人和女人从外表看,与现代的男人女人没什么凶别,女人们娇小、美丽;男人们高大、强壮,他们有阳刚,有阴柔,有俊美,身体的力量本身也大于女人,但却不知道什么原因造就了这样的差距,让他们的地位远在女人之下,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只能在家里相妻教子。
在另一个时空里,苏心禾记得的,她是为了救小颖,被货车撞得飞了起来,在那个时空里,她已经死掉了,再也不存在了。
能够重生,能够活着,她不是应该感谢上苍吗?
能活着,谁会去求死呢?
老天爷真的待她不薄,两次经历生死,两次奇迹般地活了下去。
这一次的奇遇竟然还让她拥有完整健康的身体,她不用再坐在轮椅上,她不用再用口代替手,她的四肢很健康,行动自如。
而且,这一张脸长得也不难看,在现代审美观来说,她该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女人,没有一眼的惊艳,却有独特的韵致,越看,越有味道,她还颇喜欢这张新的面孔,不过,适应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当然,有完美便有残缺,两者总是如影随形。
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从她的爹爹,也就是柳尘烟的口中,她才知道,在五岁时她发了一场高烧,再次醒来之后,便再也不能言语了,这也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苏心禾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她的娘苏飞雪是宜州有名的富商,主要以经营药材为主、其余还涉及到米粮、丝绸、酒楼等等,几乎是将人民的经济命脉抓在了手中,这样的家世,想不富都难。
而她的爹爹柳尘烟,是一户穷秀才家的独子,当年苏飞雪经商时不幸遇难,被柳尘烟所救,俩人相处下来,情愫暗生,苏飞雪伤好后为了答谢他们一家,便娶柳尘烟做了苏家二房。
当时的苏飞雪成亲不久,又纳新的夫君,俩人更是恩爱有加,所以便早早有了苏心禾,而她也成为了苏家的长女。
苏飞雪的大房萧子如是在第二年才生下的二女儿苏心海,而不久之后苏飞雪娶的三房何新月又生下了三女儿苏心琼。
苏氏一门连出三女,可谓人丁兴旺,偌大的家业也不用担心后继无人。
缘于对柳尘烟的喜爱,苏飞雪本是极喜欢苏心禾的,但她在五岁那年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发了高烧,治好之后却失声,再也说不出话来,柳尘烟伤心欲绝,从此便自怨自艾起来。
苏飞雪不止有他一位夫君,所以,苏心禾才是他的希望,他用全付的心思教育她,期盼她长大后能有大的作为,能靠起苏家的担子,却不想,竟然会飞来横祸。
苏家的大小姐成了哑巴,这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语,又有谁会将家业交到一个哑巴手里呢?
柳尘烟日日以泪洗面,连带着苏心禾这个小孩子也跟着忧郁了起来。
对这样的两父女,苏飞雪最初也本着安抚的心情对待,可时间久了,却没有丝毫效果,反而更胜,她还哪有心思再去顾着他们?
苏家的产业太大,什么事都要她一个人操持着,在外面累了,疲了,在家里她要的便是一位温柔的夫君,能安抚她,让她消除疲惫,而不是整天对着一对哭泣的父女。
久而久之,苏飞雪也开始远离柳尘烟与苏心禾,渐渐地,他们被人遗忘,分配到了苏家老宅最破落的院子,任由着他们自生自灭。
这样的生活,在苏心禾的心中也不是不好,苏家家大业大,远离人群,便是远离纷争。
能够无欲无求,平凡地过一生,不也很好吗?
可是,那柳尘烟却又让她好生不忍,再怎么说,她也是她名义上的爹爹,是生她养她的人,看见他终日愁容满面,她又如何能展颜呢?
或许,他不是贪慕荣华,他只是想他的女儿能够重新站起来,拥有一片自己的天地,这不是每个父母的期许吗,苏心禾能够理解。
而对于她自己是哑巴这件事情,起初苏心禾是不在意的,可慢慢地,她也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以她的医学知识来看,一场高烧最多会烧坏脑子,烧成聋子,可没听说过还会烧成哑巴,这在现代医学中也没有先例。
可她怎么就成了哑巴了呢?
苏心禾不禁皱眉细想,这里面着实透着蹊跷。
耳鸣、耳聋在中国古代称之于“耳锁痧”,耳内响如钟,鸣久者则聋,此系肾经受邪,气脉不顺也。
聋哑人就是由此症状所致,先聋后哑。
聋与哑几乎是相连的,但苏心禾的情况却不是这样,她的耳朵并没有聋,她能够清楚地听到柳尘烟所说的话,她能够听见鸟儿的鸣叫,她能够听见细雨的沙沙声,她甚至能够听见夜里老鼠在房梁上跳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