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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一时到得那里,就见宝钗正耷拉着脑袋,半身靠在一个僻静的墙角儿,身下还有一滩黑红黑红的血迹,早已是人事不省多时了!

唬得薛蟠忙打发了两个小厮去请大夫,又命那几个婆子将宝钗抬进了软轿里,方骂骂咧咧的赶回了梨香院。

本就已哭得哽喑难奈的薛姨妈,在瞧得自己女儿的这般惨状后,更是大叫一声儿,便直挺挺倒了下去。唬得众丫头婆子忙忙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掐虎口的掐虎口,直弄了好一阵儿,方见其醒转了过来,却仍是流泪不止。

直慌得薛蟠又要瞧着人照顾妹妹,又要看着母亲,又要去门外瞧大夫到究何时能来,直忙到了十二分去。

好容易大夫来了,薛姨妈母子亦再顾不得避嫌,直接便命人请进了宝钗的床榻前,娘儿俩则站在一旁,满脸期待的瞧着那大夫与宝钗诊脉。

诊视了一会子,那大夫方起身一脸不赞同的道:“便是太太不愿留下小姐不该有的孩子,亦不该下如此重的汤药才是啊!要是老夫再晚来一步,便是连小姐的性命都难以保得住了!”说着又一面摇头一面叹道,“可惜了可惜了,这样儿大好一个女孩儿,以后却是再无作母亲的机会了,真真可惜了!”言外之意,便是将宝钗看作了那等轻浮下贱不检点的女子,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则是与人苟合的产物。

大夫话音刚落,便听得薛蟠一阵儿慌张的大叫“妈,妈,您醒醒啊……”就见才刚方醒转过来了的薛姨妈,又直挺挺向后仰去了……

前文因说到薛姨妈闻得大夫将宝钗当作那起子不检点的女子,并说她以后都不能再生养了之后,一个支撑不住,便再次直挺挺晕了过去,直将本已忙到十分不堪了的薛蟠更唬了一大跳,因赶紧命人将母亲送回房里躺好伺候着;又瞧着大夫与宝钗开好药方子,命人去拿了药来煎与她吃下一次;又软硬兼施让大夫再四保证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后,方十倍的与了他医资与车轿费,命人好生送了出去。

这里薛蟠方得了空儿坐下吃茶顺气儿,兼将今儿个白日黑夜里发生的事儿串起来细想一遍,然他那脑子原就不大好使,那里能想出个什么端倪来?除了将自个儿想得越来越生气,究竟脑子里仍是没有一点子章法,只想着不拘怎样,不能让人就这般白欺负了宝钗和自己家去!

因喘着大气儿唤了跟自己的小子们来,叫嚣道:“都与爷抄上家伙儿,同爷一块儿去三贝子府,将那里砸它个稀烂,将那个欺负我妹子的歹毒女人打她个臭死!”

众小厮也有知道此事了,也有不知道的,当下都唬得变了颜色,因上前几个抱着他的腰百般劝道:“爷儿的心情奴才们都理会的,但只那三贝子府乃何等人家?必是家人满院儿,护卫遍地儿的,咱们如何惹得他?爷儿倒是消消气儿罢。”余下几个在旁亦道,“何苦白与自个儿找不痛快?不如由奴才们陪着爷儿去锦香院找云儿姑娘乐上一会子?”

好说歹说到底劝得薛蟠消停了下来,却亦未依言去锦香院,而是折回屋里瞧薛姨妈及宝钗去了。

就见薛姨妈已不知何时醒转过来了,彼时正坐在宝钗的床头干哭,而宝钗则仍是了无生气儿的躺在床上,面上一丝儿血色亦无,倒像是已死了大半个。

瞧得薛蟠进来,薛姨妈因赶着上前拉了他的手,哭道:“我的儿,如今你妹妹成了这样儿,可让咱们家以后怎么样呢?”

薛蟠原就烦躁,如今又闻得母亲这般说,不免越发烦恼,因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回自己房里胡乱睡下了不提。

一连几日,梨香院皆是安静得坟墓一般,倒让荣府内贾母王夫人等生了疑,皆打发了人过来问,薛姨妈少不得又要打点起精神应酬,不外说一些儿“宝丫头经年的旧症犯了,正延医问药,因此不得闲儿过去请安,请老太太姨太太担待一二”等语,又百般威逼利诱得家里众下人们不得到处胡乱说嘴后,方算是暂时将此事混了过去。

然薛姨妈却未想过,嚼舌子之人是那里都存在的,又岂是她的一点子威逼利诱便能阻止得了她们的?不过几日,便已有多嘴的婆子将此事于私底下传了个沸沸扬扬,只是未能传到贾府众主子耳朵里罢了。无须多记。

到宝钗终于醒转过来那日,已是她被抬回来的第五日了。

缓缓睁开眼睛,便瞧得薛姨妈正有一下儿没一下儿的点着头坐在自己床头打盹儿,宝钗不由有些儿回过不神儿来,因咽了一口唾沫,方出声儿道:“妈若困了,倒是回屋里睡的好,在这里睡,若着了凉,可怎么样儿呢?”说着说着,她便赫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已不似以前那般甜美圆润,而是变得沙哑破败不堪,她不由唬了一大跳,因挣扎着便欲起来一问薛姨妈端倪。

那薛姨妈见女儿终于醒转了过来,不由大喜过望,因赶着上前亲自搀了她坐起来,又拿了一个枕头儿与她靠着,方喜极而泣道:“我的儿,你终于醒转过来了,可真真是唬死为娘的了!”一面又高声儿唤人去将一直煨着的药汁儿与参汤端进来。

宝钗见状,不由奇道:“我这是怎么了?我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儿了?”

薛姨妈忙拭了一把泪,方道:“我的儿,难道你竟忘了那日在三贝子府上的事儿了?”

一语未了,就见宝钗一张本已憔悴了许多的脸更是攸地没了丝毫儿的血色,人亦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显见得是忆起了当日之事。

半晌,她方渐渐镇静了下来,因低声儿是疑问亦是肯定的问薛姨妈道:“孩子可是未能保得住?!”其实对这个孩子她倒是没什么感情,他的死活她亦不是很在意,她所在意的,不过是通过这个孩子,可以为她带来那些好处儿与荣耀罢了。

薛姨妈见问,登时又泪如雨下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方点头低声儿道:“确确是未能保得住。”至于她以后都不能再生养之事,如今她还不敢告诉她,怕让她听了越发生气难过,继而影响了身体的恢复。

说着见宝钗一下儿狠狠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她忙又强忍着心酸安慰道:“但只大夫说了,如今你还年轻,以后再要生养亦非难事儿,你只管放宽心,好生将养好自个儿的身子罢,其余的事儿,就让妈与你哥哥去操心便是。”

宝钗听说,方稍稍缓和了一些儿颜色,旋即又发狠骂栋鄂氏道:“真真忒歹毒了,竟想趁着爷儿不在府里时,将我母子治死,看我明儿可饶得了饶不了她!”一面已在心里拿定主意,明儿待身体恢复后,一定要找到弘时,将当日之事悉数说与他知晓,让他为她做主,治死栋鄂氏那个毒妇!

骂了栋鄂氏一阵儿,宝钗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儿,旋即又想起那日栋鄂氏与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儿“今儿个之事,你若胆敢传一丝一毫儿至三爷耳朵里,明年三爷知道此事的那一日,便是你薛氏一门九族的祭日!”,她又忍不住有些儿不寒而栗起来,毕竟以栋鄂氏及其父兄背后的势力,要捏死她们一个薛家,实在比捏死一只蚂蚁尚且容易几分,自己的愁,只怕不会那么容易便报得了了罢?看来自己得设法儿攀上另一个高枝儿才行啊!

只顾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宝钗,并未注意到一旁薛姨妈脸上的不忍与伤心,还有心里对栋鄂氏无声儿痛骂。

其实依栋鄂氏的本意,是要治死宝钗的,横竖像宝钗这样儿身份的下贱女人,在她眼里实在比一只蝼蚁尚且不如,只是因那日齐妃说过“可不要弄出了人命官司来,不然明儿落到皇上耳朵里,照样儿让老三吃不了兜着走。”这样儿的话儿,她方手下留了情的,不然宝钗当日便不会是只被灌了那一盅药汁儿,而是更多的药汁儿,其结果自然亦不是只让她以后皆不能再生养,而是立时便“血崩”而死了!

当然如今侥幸捡回了一条命的宝钗并不知晓这些儿,只是犹在心里百般盘算着明儿该怎样儿方能报得了今日之大仇,暂且不表。

如今且说弘历闻得墨颖与沁灵带回来的话儿,知道了黛玉是在因何而一味儿的疏远他后,心下登时茅塞顿开,因忙忙命来贵准备了热水,沐浴梳洗了,又换上了一身儿干净衣衫,方兴冲冲往富察府去了。

彼时黛玉正因上午与墨颖沁灵二人说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儿,而觉着心里稍稍松快了一些儿,因正站在窗下的鹦鹉架子下面儿,背对着门逗弄那两只鹦哥儿作耍,王嬷嬷与紫鹃雪雁几个则正坐在熏笼儿前作针线活计,间或小声儿说笑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