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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她奶母忙回道:“已经来了,正在小花厅吃茶。”

“传了他过来,就说本福晋有话儿要说。”冷笑了一声儿,栋鄂氏方吩咐道,说着一头儿进了自己的上房,令小丫头子拿美人捶与自己捶起腿来。

少时,就见鲍太医被人领着过来了,见礼问安完毕,栋鄂氏挥手令满屋子除了自己奶母在外的所有下人都退下后,方开门见山道:“本福晋想要一贴汤药,想来以鲍太医的医术,当是手到擒来的。”说着示意其奶母上前附耳与鲍太医说了片刻,就见鲍太医攸地变了颜色,因犹犹豫豫的道:“不瞒福晋,这药方儿下官倒是有现成儿的,但只此事体大,明儿若是被三爷知道了,可怎么样呢?”

栋鄂氏一听,掩嘴儿娇笑了两声儿,方道:“才刚本福晋已进宫回过齐妃娘娘了,娘娘说这样儿下贱女人,是绝然不配孕育皇孙的,明儿便是三爷知道了,亦不能拿你怎么样儿,你只放心罢。”说着又大有深意的道,“前儿听家父提起如今礼部尚缺一名员外郎,只不知鲍太医舍得不舍得让令公子去历练一番?”

鲍太医近日正为其子之事发愁,如今闻得竟有这个巧宗儿,如何不愿意?自是一叠声儿应罢,便领命下去准备汤药去了。

这里栋鄂氏方命人传了饭来吃毕,静坐着等候起黑夜的来临。

好容易等至天黑透了,栋鄂氏只觉一刻儿亦再等不下去,因命人拿捧盒儿装好了鲍太医送来的一整盅苦药汁子,领着一众丫头婆子,往后面儿宝钗的院子里去了。

彼时宝钗已自院门被锁,又一直无人来送茶送水等异样事儿中,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如今瞧得栋鄂氏进来,因赶紧儿上前行礼赔笑道:“福晋吉祥!”

栋鄂氏并不理会她,只是先命两个婆子将莺儿架出去后,方一径至屋子正中央的榻上坐了,冷笑一声儿,道:“大胆奴才,见了本福晋不独不下跪,亦不知自称‘奴婢’,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儿吗?”一面将榻上矮几上的一个茶盅重重拂到地上,“啪”的一声儿摔了个粉碎。

吓得宝钗忙“噗通”一声儿跪到地上,赔笑道:“不是福晋才说的‘咱们都是自己,很不必这般外道’的吗?”说着心里已在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担心了,一面又忍不住安慰自己,只要有弘时在,想来不会让她受多少委屈的。

一语未了,已被栋鄂氏兜头啐了一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给本福晋拾鞋尚且不配,也敢在本福晋的面前说什么‘咱们’、‘自己’的!”说着命人,“掌嘴!”

便有两个婆子上前狠狠与了宝钗几耳光,直打得她眼冒金星,因忍不住辩道:“福晋既不喜欢,奴婢以后不说便是,但只奴婢肚子里好歹还有爷儿的骨肉,福晋这般折辱于奴婢,明儿被爷儿知道了,只怕……”

话未说完,就听栋鄂氏冷冷说了一声儿“停!”那两个婆子便忙忙住了手,退至了一旁。

宝钗以为是自己提及了弘时让她忌惮,因不由暗自庆幸兼得意,以为栋鄂氏到底还是不敢拿自己怎么样的。

不想还未待她自方才的头晕目眩中缓过神儿来,便又听得栋鄂氏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怀了个不知从那里来的野种,便可以鱼目混珠,来冒充三爷儿的骨血了?本福晋告诉你,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儿!”说着命人将捧盒儿打开,将那一整盅汤药都取了出来,方向宝钗道,“为了防止你明儿再到处败坏爷儿的名声,你就将这汤药吃了罢,这样儿本福晋或可饶你不死!”

一席话儿吓得宝钗止不住浑身“簌簌”的发颤,因赶紧磕头如捣蒜的求饶道:“求福晋饶过奴婢母子这条贱命罢,奴婢向您保证,明儿绝不敢再擅自上门来鱼目混珠了,求福晋饶过这一遭儿罢。”说着又将自己贬得猪狗不如,以期能让栋鄂氏听得高兴了,放过她这一遭儿。她想的是,只要今儿个能保住肚里的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明儿一旦再见到弘时,她一定让这个歹毒的女人好看!

却不想栋鄂氏丝毫儿不理会她这一套儿,只是冷笑着道:“也罢,你既不愿自己吃,说不得本福晋打发几个人喂你了!”说着一挥手,便上去四个婆子,摁手的摁手,摁脚的摁脚,撬嘴的撬嘴,片刻便将那一整盅黑黑的药汁子,悉数灌到了宝钗的肚子里。

亲眼瞧着宝钗咽下盅里最后一滴汤药后,栋鄂氏这才吩咐其奶母道:“瞧着那野种掉下来后,再将她扔出府去。”一面又冷冷与宝钗说了一句,“今儿个之事,你若胆敢传一丝一毫儿至三爷耳朵里,明年三爷知道此事的那一日,便是你薛氏一门九族的祭日!”方领着一众丫头婆子们,拂袖而去。

余下宝钗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又悔又痛又恨,心里直恨不能立时喝栋鄂氏的血,吃栋鄂氏的肉,偏还碍于栋鄂氏的奶母等人还在,不敢表露出丝毫儿来。

正挣扎着要自地上起得身来,宝钗忽然感觉到下腹一阵剧痛,隐隐还有什么东西在直往下坠的感觉,身下亦觉着有一股子热流在缓缓涌出。来不及深想,又一阵儿比方才越发剧烈的疼痛袭来,直痛得她满头大汗,不住在地上打着滚儿,甚至于拿头去撞屋里的桌角几角乃至墙壁,却犹是不能减轻丝毫的疼痛。

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着的栋鄂氏的奶母在瞧得宝钗下面儿的衣裙都被鲜血染红后,方挥手令了两个婆子上前,抬了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宝钗,并上外面儿正被另两个婆子扣着的莺儿,一道儿扔到了三贝子府外面儿冰冷的大街上……

彼时梨香院内的薛姨妈与薛蟠母子俩并不知道宝钗正遭受着怎样的折磨,而是正兴致勃勃的盘算着明儿摆酒请客时的果蔬菜色并请那一家戏班子。

原本今儿个自宝钗同了栋鄂氏离去后,薛姨妈便按捺不住喜悦与得意,欲立时过荣府那边儿去说与贾母王夫人等人知道,并享受她们艳羡的目光与恭维的话语,却不想平日里做事总是道三不着两的薛蟠,这会子倒像个人了,因劝其母:“妈的心情我亦能想来,这会子我这心里亦是恨不能立时便让人知道我是当今三贝子的大舅子了!但只妈想,如今妈的身份已较以前大不同了,怎么能再做这般自降身份,自个儿上门去报喜的理儿?依我说,明儿咱们竟摆上几桌酒,搭上一台戏,将那边儿府里所有的人都请来乐上一乐,于席间再将此事儿说出来,到时岂不更美?”

一席话儿说得薛姨妈连连点头,因喜道:“我的儿,还是你想得周全。”一面忙忙打发人传众丫头婆子去了。

一直忙活了大半夜,母子二人方将色色物事准备齐全了,正商议明儿打早儿便分头去请贾府的女眷爷们儿午时过来吃酒看戏,却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撞进来,一头跑还一头喘道:“太太大爷,不好了,跟姑娘去的莺儿回来了,说是姑娘出了事儿……”

话未说完,已被薛姨妈暴喝着打断:“胡吣什么呢,莺儿上午才随宝丫头去了三贝子府,那里会这会子回来?扯你娘的臊呢!”

一语未了,却见衣裙上血迹斑斑的莺儿趔趄着进来了,一进来便跪下哭道:“太太大爷,快去救救姑娘罢……”

母子俩俱是唬了一跳,尤其薛姨妈瞧得她那一身儿的血迹后,更是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因哆哆嗦嗦的道:“到究……出了什么事儿,你且细细道来……”

莺儿见问,忙一行哭着一行喘着将今儿个她主仆二人在三贝子的遭遇细细与薛姨妈母子说了一遍,末了犹哭道:“这会子姑娘还人事不省的躺在大街上呢,求太太大爷赶紧打发人去抬回来罢。”

“啪——”的一声儿,她已被薛蟠抬起一脚重重踢在了肋上,重重扑倒在了地上,嘴里犹骂道:“好糊涂东西,你就任妹妹躺在大街上?明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爷我绝然饶不了你!”

莺儿被踢得肋下生痛,偏还不敢呼痛,只是小声儿辩道:“奴婢亦想将姑娘扶回来的,无奈实在力不从心,才会想着将姑娘安置在一个稍稍僻静一些儿的角落,然后回来报信儿的。大爷快点齐了人随奴婢去罢,姑娘这会子正淌大血呢,迟了恐就不好了。”

那薛蟠犹是不依不饶,硬说要将莺儿这个“护主不力”的狗奴才打死,还是在一旁流眼抹泪的薛姨妈哽喑道:“要打她什么时候不能?正经先去将你妹妹接回来罢。”说着又“儿”一声儿“肉”一声儿的大哭起来。

见母亲都发话儿了,薛蟠不好再拗,忙出门点齐了几名小厮,抬了一顶软轿,又点了几个婆子,方同了莺儿一道,往如今宝钗所在的地点儿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