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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黛玉听说,方恍然大悟,因点头道:“原来如此,怪道她一下儿变了颜色呢,敢是以为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了。但只你与她下了什么药?可别闹出了人命来才是。”

话音刚落,雪雁便一脸坏笑的叹道,“我倒真想闹出人命来呢,却亦知道果真那样儿做了,格格必是要生一场大气儿的,说不得先忍忍,只下了一点子不会对她身体有太大害处儿的药。明儿贾府必定有一场好戏儿看,只是咱们却无缘一看,真真是可惜了!”

说得黛玉与周嬷嬷都笑了起来,只是笑罢,黛玉的心不由又沉重起来,自己一开始就不该相信贾母的,如此她亦不会走一这遭儿,白让自己心里不痛快了!一面又在心里忍不住开始为三春的处境担忧起来。

还是周嬷嬷深谙黛玉的心,乃劝慰她道:“格格若是在为贾府那三位姑娘忧心,我以为大可不必,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儿来,那贾府自贾老太君以下的所有当家人,都还指着她们嫁入豪门大户,光耀贾府的门楣呢,决然是不会对她们怎么样儿的,至多说上几句不好听的话儿便算完事儿,格格只管放心罢。”

一席话儿说得黛玉心里稍稍释然了一些儿,道:“希望果真如嬷嬷说的罢。”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儿跟着的人说到二门外了,主仆几个方止住话头儿,依次下了车,逶迤着往富察福晋上房行去,暂且不表。

不提富察府这边儿,如今且说贾府内,在瞧得黛玉一行头亦不回离开的同时,贾母便面无表情的命凤姐儿搀了自己起来,安坐到榻上,又唤了鸳鸯琥珀进来与自己捏着方才跪了那么些儿时候,这会子只觉着火烧火燎的膝盖,便低下头,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去。

一想起方才雪雁那句“贾老太君一直以为是在装病吧?其实你早已中了慢性毒药了,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她的心里便忍不住百转千回、不寒而栗起来。

原来自两年前元春之子的满月宴之后,元春便渐渐对贾府不大理睬起来,不说年节下不若之前先做庶福晋时那般时常打发人送东西回来,便是连贾母王夫人的生日,亦鲜少再打发人送东西回来了;而贾母王夫人每每厚着脸子上门去求见,她亦是爱理不理的,显是将自己失去儿子,亦不若先时那般得理亲王宠爱这两笔账儿,悉数算到了当日贾母王夫人当众那一闹的头上。

对于贾母王夫人来讲,少了那点子东西儿倒不值什么,横竖只是个彩头儿,认真要算起来,并不能为贾府的日益捉襟见肘带来什么根本性的变化儿。然元春对她们的不理睬,却直接阻断了她们想通过她的穿针引线,为三春谋得一门嫁入王府王公府作主子的好姻缘的路子,这一点就不能不让她们上火儿了。

没奈何,婆媳二人只得将依靠元春的想法儿暂时按下,开始另谋起它法了。然以贾府的身份门第,又有什么其他法子好想、有什么其他人好依靠的?适逢听得外面儿人传说,三年一度的选秀即将开始,诡计多端的婆媳二人,自然不谋而合的将主意打到了黛玉头上——即便她们心里明白以三春的身份,是只能选宫女,并没有资格选秀女的;即便她们心里亦明白除了迎春,探春与惜春的年龄压根儿还皆未及岁!违愈祖制、欺君之罪两大足以抄家灭门之重罪,她们竟视为儿戏,以为只要能摆平黛玉,再无不了的。

然再一思及上次黛玉的不假辞色和富察家的显赫体面,婆媳二人不免又踌躇泄气起来,连黛玉人尚且见不着,又何谈去摆平呢?

思来想去,到底不得主意,又见选秀之期日渐临近,王夫人再亦顾不得忌惮大房是否会因此而在贾母面前更得势——横竖此番若真能摆平黛玉,她绝对相信以探春的才情品貌,明儿必定会是三春中最有造化的一个,遂向贾母提议,“老话儿说‘众人拾柴火焰高’,而凤丫头的智计,老太太亦是素来知道的,依媳妇儿说,倒不如将大太太与凤丫头请了来一道儿拿主意。”

贾母一想,倒亦在理,遂紧着打发人去传了邢夫人与凤姐儿来。

果然凤姐儿未让她们失望,在听明白事情的原委后,不过略沉吟了半晌,便笑道:“此事儿说难亦不难,我倒想了个主意,只不知老太太肯是不肯。”

贾母听说,因赶着道:“你有主意只管说出来,大家娘儿们商量着办罢了。”

凤姐儿便道:“依我想,要促成这件事儿,只有一个‘苦肉计’的法子再好不过。”

“怎么个‘苦肉计’?”婆媳三人忙忙问道。

见最是自诩没有不经过不见过的贾母婆媳三个都望着自己,凤姐儿不由暗自得意在心底,因压低声音道:“据我看来,林妹妹素来最是个重情重义的,不拘当初怎样,如今怎样,好歹老太太是她嫡亲的外祖母,这世上惟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了,倘老太太生了重病,依林妹妹的性子,必定是会回来瞧探的,到时咱们便可以……”

说着见贾母皱起了眉头,一脸的若有所思,她忙又摆手道:“当然我并无咒老太太之意儿,行与不行,还得看老太太与太太们的意思。”

一语未了,就见贾母缓缓点头道:“说起来虽不甚光明,眼下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儿。倘果真能将林丫头请来,我便是白假扮个几日,倒也无甚打紧,只一点,须得瞒着你老爷们才好,不然明儿传了出去,再传到那些个同僚们耳朵里,过后倒不好收场了。”

妯娌婆媳三人一听,俱忙忙点头道:“但凭老太太吩咐。”

一时王夫人又道:“只明儿该打发谁接大姑娘去?咱们几个去必是不中用的,待要打发周瑞家的或是林之孝家的去,又有看轻之嫌,一旦惹恼了她,今儿个咱们再说得多做得多亦是枉然!”

贾母听毕,摆手淡淡一笑,道:“这个我倒是料着了,只打发迎丫头几个去,管保能事成的。”当下几人便请医的请医,熬药的熬药,去三春屋里找其说话儿的说话儿去,各自忙活开了,于是方有了几日后的今日三春去富察府请黛玉那一出儿。

只是贾母没有想到,自己的把戏儿竟然那么快便被黛玉戳穿,让她不独未能达到自己的初衷,反而白添了生气堵心之事儿!

以她的老谋深算,自然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此番的所谓“装病”,实则早已被有心人将计就计趁机利用了,只不过她一直不曾发觉罢了!

再一思及自己为了能让这个家长盛不衰,竟做出了对着身为晚辈的黛玉那般低声下气,甚至还向她下跪的举动,而自己为之奋斗努力的后人们却这般的在背后算计着她,甚至一心想要了她的命,她就越发的生气恼怒,兼心底发寒!

当下亦再顾不得三春能否参加今年的选秀,继而光耀门楣了,毕竟自己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不然明儿连性命都没了,还拿什么来享受这世间的富贵荣华呢?!因忽然开口命丫头们道,“立时去请了你大老爷二老爷来,就说我有话儿说。”忙有几个丫头答应着去了。

又听贾母唤了几个老嬷嬷来,命:“立时打发人请时常来咱们家的那几位太医去。”婆子们亦答应着去了。

一旁侍立着的邢王二夫人并凤姐儿妯娌婆媳几个,见她只沉着脸半日不说话儿,心里已是有几分惊疑,这会子又见她好容易开口了,却是命人去请贾赦贾政与太医,不由越发的疑惑,因面面相觑着,只不知何故。

不多一会儿,就听得外面儿丫头说:“大老爷二老爷来了。”邢王二夫人与凤姐儿听说,便要往屏风后回避,却听贾母沉声阻道:“很不必,都呆着罢。”无奈三人只得低下头,中规中矩的立在了一旁。

少时,就见分着深灰、藏青便服的贾赦与贾政行了进来,见邢王二夫人与凤姐儿都在,兄弟俩不由都怔了一下儿,方回神齐齐向贾母请安。

贾母命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了,又命二人坐了,方道:“今儿个唤你们来不为别事,只一件事儿要说与你们知晓,好歹让你们为我这个老婆子出一口气儿。”

二人听说,忙站起来说道:“母亲有什么话儿只管吩咐,儿子又怎敢不遵命呢。”

贾母便道:“想来你们还不知道我这一程子病了之事?”

一语未了,贾政便先急道:“母亲病了?怎没有人回与儿子知道呢?可有请太医来瞧过了?”说着狠狠剜了王夫人一眼,便又忙忙欲命人请太医去。

不管是出于真心抑或是假意,贾政的反应都让贾母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她素来最喜的便是这种所有人便围着自己转的感觉,因缓和了几分颜色,道:“罢了,我已打发了人请去了,你只安心坐下,听我把话儿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