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又问起其家人等事儿,方得知了他此番是进京为明年的****殿试,继而报效国家而来,不由叹服于其上进之心,遂命人专一洒扫了一处幽静的院子供其主仆居住,以使其能安心备考,而他自己则每日自衙门来家后,便会抽出一点子时间过去,与其畅谈一番,倒亦受益匪浅,暂且不表。
如今且说自那日黛玉十分不愉快的自贾府回家后,富察福晋便留在个心眼儿,欲趁下回儿进宫去时,向皇后提一提别说让贾家的姑娘选秀女儿,便是宫女儿亦不能让其参选之事,以免其将来在宫里兴风作浪!
遂于几日后进宫向皇后请安时,先命黛玉去找了和惠公主,方大略向皇后说道了一下儿那日黛玉去贾府之事,末了又道出了自己的隐忧,“便是那三个姑娘本身是好的,身处那样儿的家人身边儿久了,难免沾上其陋习,或是被其家人逼迫着作些儿违背良心之事,依臣妾说,倒是趁早防着的好儿。”
皇后见富察福晋将此事儿当作一件正事来与她讲,便笑道:“几个包衣奴才家的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既是你巴巴的提起,明儿本宫让人去内务府说一声儿便是了,横竖选宫女儿还是选罢秀女之后的事儿了,不急的。”
说着又道:“说起选秀来,前儿熹妃妹妹倒是与本宫提起,此番很该与老四挑上两个屋里人的,一来可以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让皇上与本宫早些儿抱上孙子,你亦知道如今皇上膝下竟无一个孙子,只老五府上一名侍妾前儿不久添了一个格格,人丁着实单薄了一些儿;二来这会子挑上两个妥帖的屋里人,先将老四府上打点一番,明儿待玉儿丫头过了门,接手起来亦容易许多,凡事亦能有个帮手。本宫想着这话儿倒亦有理,只是虽则本宫这心里明白玉儿丫头必定是个通情达理的,又怕她因此而觉着委屈,因此今儿个先与你说,待家去后你再与她说说,不然明儿她猝然知道此事,心里必定不受用,那才是饥荒呢!”
富察福晋听说,怔了一下儿,方赔笑道:“臣妾遵命。”心里却在暗叹,果真自己仙女儿一样的女儿,亦逃不过自己与人分享丈夫那般的命运吗?这便是嫁入皇室王公家的悲哀罢!一面又忍不住暗自羡慕起早年被雍正帝赐死了的先廉亲王福晋来,虽则她落了个“妒妇”的坏名声儿,好歹亦是痛快的活了一场,那像自己,心里便是再不受用,亦只能强忍着罢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儿,就见黛玉与和惠说笑着进来了,遂顿住话头儿,拿其他话儿来岔开了。适逢内务府首领太监来回事儿,富察福晋趁机携了黛玉告辞,母女二人遂缓缓行至宫门,坐了自家的马车,往回行去。
一时到得家里,早又午饭时分,母女俩简单饭毕,黛玉便笑道:“累了这半日,额娘必定也累了,倒是午睡一会子的好,玉儿就不打扰您了。”说着扶了雪雁,便要回潇湘馆去。
却被富察福晋唤住,笑道:“额娘不累,倒是有几句话儿想与你说说。”说着挥手令众侍候之人都退下去后,方拉过黛玉的手,叹道:“展眼间我女儿就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过不了多久,更是要嫁作人妇了,真真是由不得人不叹时光如梭啊!”
黛玉听说,不由红了脸,因躲着脚不依的嗔道:“额娘笑话儿玉儿!”
见黛玉一脸的娇羞幸福样儿,富察福晋犹豫了再四,到底不忍心将今儿个皇后命自己说的话儿说与她知道,遂只是拉着她说了一会子闲话儿,便打发了她回去。然瞧着她主仆渐行渐远的身影儿,她心里不由又犯起愁来,明儿她该怎么去向皇后交代呢?又该如何面对将来黛玉知道弘历被指了两个屋里人时的难过与委屈呢?
思来想去,到底不得主意,富察福晋遂趁四下无人时,将此话儿说与了周嬷嬷。周嬷嬷一听,便摇头道:“当年未赐婚时,只因着格格心里生恐将来贝勒爷儿不能一心一意,便几乎闹得绝交,如今再要知道这件事儿,只怕更要打饥荒了。”
富察福晋听说,便叹道:“那依你看,可该怎么样儿呢?”作为母亲,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活得比自己好,只是现实又摆在眼前,让她亦无能为力!
周嬷嬷想了一回,道:“依我说,这事儿的关键还在四贝勒,若他抵死不要屋里人,便是皇后娘娘熹妃娘娘再坚持,亦是不中用的。以咱们格格的人品才貌,这天下间又有那个女子及得上?四贝勒如今瞧惯了格格,这天下还有那个女子能入得他的眼?倒是将此事儿说与了他知晓的好,不然让其他人先入主四贝勒府,再生下了小阿哥去,咱们格格性子又和顺,到时吃亏的必定是她了!”
越说越觉着自己的法子可行,周嬷嬷说着已等不及要抬脚出去,命人去四贝勒府请弘历了。
还是富察福晋拦住了她,道:“你这法子虽好,但只明儿若让皇后娘娘或是熹妃娘娘知晓此事是咱们撺掇了四贝勒这么来的,必定生气,反怪到玉儿头上倒不好,倒是侧面儿,譬如借其余与之亲近,娘娘们又舍不得惩罚的人去透露与他知晓的好。”事已至此,只能对不起墨颖了,横竖明年自己家就要娶她过门了,到时候再好好儿的补偿她罢。
周嬷嬷乃何等聪明样儿人?一闻得此话儿,便已明了富察福晋之意,因点头笑道:“我理会得了,这就打发人接墨颖格格来家小住几日去。”
直至傍晚时分,墨颖才来,只不若先时那般大方自然,尤其闻得“傅恒”二字儿更是立时便羞红了脸子。原来这两年因着年岁又大了一些儿,她已渐知人事,尤其又心知待今年选秀一过,自己必定被指与傅恒,择日完婚的,说话儿行事儿难免扭捏起来,连富察府亦不大来了,今儿个还是周嬷嬷打发去的人再四说是黛玉想她了,她方含羞带怯来的。
见过富察福晋,墨颖便说要去潇湘馆找黛玉去,富察福晋知她是恐过会子傅恒自宫里回来,至自己屋里来请安时遇上,因假意抱怨道:“你伯父你哥哥们这几日衙门事儿多,一个个儿竟都顾不上进来吃饭,只命人送了吃食去外书房凑合,倒弄得我与你三妹妹成日价只有两个人吃饭,冷冷清清的,好不可怜。”
墨颖听说,悄悄儿舒了一口气儿,方笑道:“那今儿个有我来了,伯母与妹妹可是再不会觉着冷清了。”一面又问,“三妹妹怎么不见,别是又在房里歪着罢?真真是个懒丫头,让我去闹了她来。”说着抬脚便要往潇湘馆去。
慌得富察福晋忙一把拉住,道:“你妹妹今儿个心里不痛快,正生闷气儿呢,这会子倒是不要去闹她的好,有什么体己话儿,待晚上歇下时,你们姊妹在被窝里悄悄儿的说岂不好?”
闻言墨颖因赶着问道,“是谁给她气儿受了?我这就与她出气去。”说完又皱眉道,“在伯母家还有谁能惹她生气的?难道是表哥?”
富察福晋见终于入港了,遂叹息一声儿,道:“虽说并非是四贝勒惹恼了她,却亦与四贝勒脱不了干系!”
当下便将今儿个进宫时皇后与她说的话儿细细复述了一遍,末了犹叹道,“娘娘之命,我又岂敢不从?因此来家后便将这话儿说与了你妹妹。你亦知道你妹妹那个人,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素来是个会行事儿的,她可心细,每常里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方罢,如今闻得这话儿后,虽是面上无虞,一句话儿亦未说,回屋后却是郁结于心,连午饭亦未吃,才我打发丫头去瞧,说是正睡觉,定是心里不悦,不好表露于丫头们面前,所以只好躺到床上去了,真真焦得我了不得!因知道你素来是个妥当的孩子,又与你妹妹无话不说的,才打发了人赶着去接你来的。”
一席话儿说得墨颖生气不已,道:“也不知姑妈到究怎生想的,有三妹妹这样儿打着灯笼火把儿尚且找不见的好儿媳妇儿了,竟还想与表哥添什么屋里人,真真是忒不知足了!”一面又古道热肠的道,“伯母放心,明儿一早我就进宫见姑妈去,管保让她与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话音刚落,却见富察福晋摆手不迭,一面又急声儿道:“万万不可这么做,不然明儿娘娘以为是你妹妹撺掇了去的,心里反倒不喜你妹妹了,岂不节外生枝?”
墨颖一听,倒亦在情在理,只得叹息一声儿,道:“那依伯母之见,可该怎么样儿呢?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三妹妹受委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