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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这话儿相当于是侧面拒绝了贾母要将鸳鸯给宝玉作屋里人之语,当下不止贾母暗自气得牙痒痒,恨他不知好歹,连宝玉亦是十分生气,暗自抱怨父亲实在忒不近人情了,惟独贾赦笑得一脸的得意儿,道:“老太太也听见二老爷的话儿了,还请老太太今儿个就让我把人带过去罢。”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贾母实在不知该拿何话儿来拒绝贾赦了,因讪讪道:“虽说鸳鸯是我的丫头,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这心里亦一直拿她当亲孙女儿一般看待,惟愿她能有个好归宿,究竟怎么样儿,还是先问过她自个儿的意思罢。”

贾赦听说,冷笑道:“由来大户人家丫头的婚事儿,都是由主子说了算,岂有要先问过丫头意见的理儿?况有什么好问的,难不成还有人这么不识抬举,不愿意做主子,倒情愿做一辈子奴才的?”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丫头挽着头发自门外撞了进来,“噗通”一声儿便跪到了贾母跟前儿,不是别个,正是鸳鸯。

只见鸳鸯一行哭一行道:“方才老太太与老爷们说的话儿我都已听见了,我也不愿意老太太作难,越性这会子当着众人的面儿,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大老爷或是宝玉,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亦是两个字儿‘不嫁’,果真主子们要逼我,大不了剪了头发作姑子去!”说着忽然自袖了拿出一把利剪来,就着未挽上去的头发,便狠命铰了起来。——彼时众人方知缘何一贯勤慎知礼的她,竟会披散着头发便闯到主子面前来!

慌得满屋子的丫头婆子忙忙上前拉住,又劈手夺了她的剪子,将她与剩余的头发都挽好了,各自退回了原地侍立。

鸳鸯的决绝反应,看在母子兄弟祖孙四人眼里,暗自庆幸者有之,譬如贾母和宝玉;暗自敬佩者有之,譬如贾政;惟独贾赦气了个倒仰,因狰狞一笑,向鸳鸯道:“别仗着想着老太太疼你,就想着将来你能往外聘作正头夫妻去!我告诉你,今儿个凭你怎么样儿,老爷我要定你了,劝你趁早儿打消了心里的种种念想,从了的好,否则你和你的父母兄嫂,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当下鸳鸯越发气愤不已,偏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声儿啜泣着;贾政见贾赦生气,又在一旁软言安慰着;宝玉恐贾母气坏身子,亦拿话儿来悄声儿安慰着,整个屋子几乎不曾乱成了一锅粥!

正不可开交之时,忽见一个小丫头子忙忙进来道:“理亲王福晋打发抱琴姑娘回来了,说是有要事儿要见老太太。”

众人听说,方暂且停了下来。便听贾母骂小丫头子道:“糊涂东西,还不好生请进来?”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说抱琴是他们贾家的家生子儿,如今却是理亲王府的人,自然不可再像往日那般对待与她了。

小丫头子被骂,不敢吭声儿,忙退出去请人去了。

这里贾母方满脸不悦的向贾赦贾政道:“吵了这么一大早的,我也累了,你们都先回去,有什么话儿罢了再说不迟。”

不想贾赦听了这话儿,却大摇其头,道:“一来大姑娘如今虽贵为亲王福晋,到底与咱们还是骨肉血亲,有什么话儿是我这至亲的大伯与二老爷这嫡亲的父亲所听不得的?二来才与老太太说的两件事情都还未得到答复,我又怎能轻易就离开?”

说着反劝贾政:“都是一家子骨肉,有什么话儿是听不得的?二老爷倒是仍坐着的好,过会子我还要让你与我作个见证呢。”

一席话儿说得贾母又气又恨,正欲骂他几句,却见小丫头子已领着抱琴和几个理亲王府的管家娘子进来了,说不得换上一张笑脸,道:“姑娘与娘子们一路辛苦了。”

抱琴忙领着几人向贾母问了安,瞧得贾赦与贾政赫然亦在,忙亦行了礼请了安,方笑道:“回老太太,今儿个福晋打发奴婢回来,是有一件要事儿要讨老太太的示下,还请……”说着有意顿住话头儿,只拿眼快速的瞟了一下儿贾赦贾政及宝玉几个。

贾母会意,因命几人:“你们且先回去,容我与抱琴姑娘说几句体己话儿,咱们母子有什么话儿,过会子再说亦是一样儿的。”说着又命贾政,“将你大哥好生搀出去。”

贾赦听说,暗自气怒不已,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到底不好违抗母命,且一旁贾政又与宝玉一左一右扶住了他,没奈何,他只得气哼哼的出去了。然到底不甘心就此离去,遂命人搬了椅子手炉脚炉那些来,就坐在贾母的卧室门前,等候起来,那贾政见兄长如此,不好就走,只得亦陪着等候起来。

等了半日,就在贾赦以为自己快要被冻僵之时,贾母卧室的门,终于在“吱嘎”一声儿响动过后,被人拉开了。

贾赦忙起身要进去,却见才来的理亲王府的几个婆子,俱是两两一对抬着一个箱子,小心翼翼的行了出来,而打头的抱琴手里则抱着一个小了许多的盒子。

忆起方才几人进去时俱是空着手的,贾赦不由攸地警觉起来,因气势汹汹的问抱琴道:“你们手里拿的都是什么?”

抱琴见问,脸上闪过一抹慌张,旋即便强笑道:“回大老爷,不过几样儿玩器罢了,是老太太让奴婢带回去与福晋及府里格格们玩的。”说着便要绕过他继续前行。

贾赦心里既生了疑,又岂会轻易让她们离开?当下便冷下脸子命道:“打开来我瞧瞧。”

“这……奴婢又岂敢随意动主子的东西?还请大老爷让奴婢们离开罢。”抱琴听说,一面将手里的盒子抱得更紧了,一面赔笑道。

不想贾赦却是丝毫不买账,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盒子便打开了。就见里面赫然是一叠儿厚厚的银票,随意捻起一张来瞧,竟是五百两!

当下贾赦是怒极反笑,因向贾政道:“倒不想老太太竟是如此的富有。”说着又疾步行至后面儿的婆子面前,狠狠掀开了其抬着的箱子,就见里面全是上好的珠宝首饰之类,在阳光的照射下,悉数发着让人眼花的光芒!

正欲发难命几人将东西留下,却见贾母扶着鸳鸯颤巍巍的立在了门前:“这些都是我的体己,我爱给谁,就给谁,难道还要先问过你们的意见?”说着命抱琴,“赶紧回去向福晋复命罢。”

贾赦闻言,越发怒不可遏,因张开双手便要拦住抱琴等,却又听得贾母喝命贾政:“还不将你大哥拉住?都成什么体统了!”

贾政听说,犹豫了一下儿,方与宝玉上前拉住了贾赦,以致后者只能看着抱琴等人扬长而去,任是他在后面儿如何破口大骂,亦是无济于事了。

估摸着抱琴一行已至门外上了马车了,贾母方令贾政放开了贾赦,又一脸疲色的道:“都回去罢,今儿个真的是太累了。”她也要回屋去哀悼一下儿她那才失去的已攒了几十年的丰厚体己了!原来方才抱琴与她在屋里说了半日,为的无非是元春说不日就要发起最后的进攻了,让贾母将体己银子都拿出来,让死士们临行前饱餐一顿。

虽则对元春此话儿半信半疑,贾母却亦不敢说出半句拒绝的话儿来,毕竟如今元春是有把柄在她手上,她们贾府却一样儿有把柄在她手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儿,她实在不想弄得“鱼死网破”,大家都不能安生!

“回去?”嗤笑着反问了一句,贾赦方冷冷道:“才我已与老太太说得很清楚,今儿个不将我的两件事儿给个说法儿,我可是都不会走了!”

一旁贾政见四下里已围了许多下人们了,心下大急,因扯了贾赦的袖子压低声音劝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有什么话儿不能好好儿说的,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一旦传了出去,可是又要惹人笑话儿的呀!”

不想贾赦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冷笑道:“二老爷这话儿说得轻巧,横竖老太太的体己都是被你女儿拿了去,终究是要回到你手上的,你自然是‘站着说话儿不腰疼’了!”说着又大声儿道,“说是什么亲王福晋、真正的主子,却成日价只知道回娘家来打抽丰,明儿要传到外人耳朵里,才真真的天大的笑柄呢!”

正说着,邢夫人贾琏凤姐儿等亦闻讯赶来了,听得此话儿,都是满心不悦,因赶着贾赦问到究是怎么一会子事儿?

贾赦原就不满贾母对二房偏心已久的,当下遂阴阳怪气的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老太太将自己经年来的体己银子并首饰珠宝,连同卖我女儿和二老爷女儿的银子,都给了理亲王福晋罢了!”

一语未了,邢夫人已先叫了起来:“老太太的心也生得忒偏了罢,难道二老爷是您的儿子,大老爷就不是了?难道宝玉是您的孙子,琏儿琮儿就不是了?亏我还与凤丫头成日价的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却不想老太太竟是以这样儿行为,来扇我们婆媳耳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