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会儿,三狗与五宝亦回来了,见了宝钗,劈头便大骂,“你是想害死爷们儿吗?告诉你,害死了爷们儿,你也活不了!”云云,直至宝钗幽幽的软软的说了一句,“人家也是担心你们,想去外面儿瞧瞧你们到究什么时候回来嘛。”二人方止住了,旋即亦跟着满脸不自然起来,因喃喃道:“原来是我们错怪你了。”一面又彼此咬耳朵,“原来被女人关怀,竟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儿。”
那五宝又感叹,“要是她那张脸不那么丑,咱们哥儿两个可真真是太幸福了。”三狗听说,立马反驳他,“要是她脸子不那么丑,又岂会轮得到你我两个?”
一旁宝钗瞧得二人这样儿,心里是冷笑不已,她是打不过他们,逃也逃不脱,但她一样儿有法子会让他们为今时今日的行为付出百十倍的代价来的,不信他们就走着瞧!
自此,宝钗便跟着三狗五宝过活儿起来。以她的心计和手段,自然轻而易举便将二人玩弄在了鼓掌之间,以致二人成日里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舍不得自己留下,必定拿回来献予她,因此她的日子虽远远儿及不上以前那十几年的锦衣玉食,倒亦比先在牢房与初来时,过得了百十倍。然她并不因此就满足了,而是满心想着要让三狗五宝在董二爷面前引荐自己,继而取得他的信任,最后再将他们这一窝子人都弄死了为自己昔日所受的耻辱与磨搓报仇,这些皆为后话儿了,暂且不表。
如今且说弘历因恐黛玉长天白日的一个人在家,心里觉着寂寞,遂于次日便命了冯渊与英莲暂且搬到太子府来小住,以便黛玉能就近与英莲说话儿。又再四叮嘱了沁灵,每常得了空儿,一定要过来陪黛玉说话解闷儿,渐渐黛玉亦不再为惜春的离去而伤感了。
这一日,黛玉正同了沁灵英莲在小花厅内说笑,就有一个丫头进来道:“回福晋,外面儿有一位自称是福晋三妹妹的奶奶求见。”
黛玉听说,不由吃了一惊,半日方回神儿问道:“她真这么说的?”虽则探春如今在忠顺王府已是如鱼得水,十分有体面了,然正儿八经的等门来拜访,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儿,因此黛玉才会有此一问。
那丫头见问,道:“回福晋,那位奶奶确确是这么说的,又说她们家门禁森严,出来一趟原不容易,且还不能呆多少时间,求福晋一定要尽快接见她。”
闻言黛玉便知必定是探春无疑了,因忙点头道:“快快请进来罢。”小丫头子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黛玉遂请沁灵与英莲暂时回避了,方与紫鹃雪雁等道:“倒不知三妹妹今儿个亲自上门来,却是所为何事儿?”
二人笑道:“待三姑娘来了,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正说着,就见方才那小丫头子,已领着一身简约妆扮的探春,款款行了进来。
见了黛玉,探春忙要行跪拜大礼,雪雁伶俐,不待黛玉吩咐,便上前搀住了她,扶至一旁坐了,又沏了茶来,便领着满屋子下人,逶迤着退了出去。
这里黛玉方笑向探春道:“三妹妹一向儿身上好?我心里好生记挂。”又正色问,“知道三妹妹如今出来不容易,今儿个忽然登门,必定有要事儿,妹妹但说无妨。”
探春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方道:“实不相瞒姐姐,今儿个来确确有一事儿相求,只是此事儿说来有些儿可笑,姐姐听了,不要笑话儿我才是。”旋即便娓娓说开了。原来自自己被贾母和元春卖给忠顺王作妾后,探春心里便深恨起二人来,不独再无一丝儿骨肉血亲的情分,反倒恨不得食二人的肉,饮二人的血,因此此番二人沦为死囚,头一个欢欣雀跃的,莫过于她了,亦暗自决议要在二人临死前去羞辱她们一番。
未料今儿个她好容易求得了忠顺亲王福晋,放了她出来去到天牢时,却被告知不能进去探望她二人,任她搬出忠顺王的名号和拿出大把的银子在衙差们面前晃,亦是未能如愿,没奈何,她只得先离了那里。
然要让她就此放弃,到底心有不甘,毕竟自己出来一趟委实不易,且如今还有赵姨娘母子与贾兰在,她实在不想惹得忠顺王福晋有丝毫儿的不悦,继而让他们的日子难过,因命人驾了马车在街上饶起圈儿来,到底让她想出了一个主意来,亦即来求求黛玉,想来以黛玉如今太子福晋之尊的尊贵身份,此事再无不成的,趁便儿自己姐妹亦可叙叙寒温,倒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儿,遂命车夫调了头儿,一径来了太子府,于是方有了才刚那一出儿。
听探春把话儿说完,黛玉并未很快接话儿,而是沉吟了半晌,方问她:“果真去羞辱了她们一番,是否今时今日的局面,便可以得到改变呢?况正是因着她们的行径,今日妹妹你才能得以保住性命,并让姨娘和环儿兰儿不至于沦落到别家为奴,算来她们倒是无意帮了妹妹的大忙呢。依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就不要再去牢里羞辱她们了罢,横竖即便羞辱了她们,妹妹心里亦不见得会痛快,何苦来呢?”
一席话说得探春愣了一下,方咬牙道:“我固然是因着她们才能得以逃脱此番的劫难,但谁又知道我在忠顺王府过的日子,却是另一种劫难呢?如今外人瞧着我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又有谁知道我是拿什么去交换才得来的呢?熬煎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却不能一出心底的恶气,长此以往,我必定会抑郁死的,还求姐姐成全我罢。”一面说着,眼眶儿里已有泪花儿在闪动,只是她却倔强的忍着,不让它们掉落下来,一面又要与黛玉跪下。
黛玉听说,情知劝不转她了,又想着横竖此事亦无上大雅,没有徇私枉法之嫌,遂长叹一口气,点头道:“罢了,你既坚持要去,我也不再劝你,但只一点,此番去过之后,你可就不要再为此事儿而烦恼了,正经过好自己的每一天,便是对以往那些对你不起或是不想你过得好的人最好的反击了!”说着命人取文房四宝来。
探春见好容易说得黛玉点头同意帮自己,忙感激一笑,道:“多谢姐姐。”
一时文房四宝来了,黛玉便就着榻上的矮几,走笔写了一封简单的书信,又命紫鹃取了自己太子福晋的专用金章来盖上名号儿,递与探春,道:“刑部的人瞧了这个,当不会再为难妹妹。”然到底不甚放心,因命雪雁雪鸢一块儿跟了去,毕竟太子福晋跟前儿有一对儿双生侍女之事,是京城里很多人都知晓的。
雪雁雪鸢这一去,就直至快要掌灯了方回来,却双双都是气鼓鼓的样儿,活像是在那里受了天大的气儿一般,黛玉见了,不由笑道:“瞧你们两个嘴巴嘟得都可以栓一头驴儿了,谁惹你们了?”
姊妹两个见问,动了动嘴唇,都未答话儿,半晌,还是雪雁强笑着回道:“这京城里又有谁敢给咱们姐妹气儿受的?福晋瞧错了。”又道,“不知道今儿个晚上吃什么,奴婢们先厨房瞧瞧去。”便拉了雪鸢一径去了,余下黛玉与紫鹃道:“瞧她两人的样儿,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雪鸢藏不住话儿,晚点你有意问问她去。”
紫鹃忙点头应了,又扶着黛玉去外面儿小花园子里转了一圈儿,弘历便来家了,当下二人便命人请了冯渊英莲过来,一块儿用毕晚膳,又说了会子话儿,方散了各自回房歇下,一宿无话。
次日起来,黛玉便捡了一个四下无人之时,问紫鹃:“昨儿雪雁两个到究怎么了,可问分明了?”
紫鹃犹豫了一下,便回道:“不过是在牢中白受了老太太几句不好听的话儿罢了,也值当福晋亲自过问?倒是不听的好。”
黛玉听得这话儿,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因说道:“老太太必定是说了我什么,她们两个听了自然心里不痛快。无妨,你只说来我听听,至多我不往心里去便罢了。”
没奈何,紫鹃只得说道了起来。
原来昨儿个雪雁雪鸢同了探春一块儿去至刑部大牢,将黛玉的亲笔书信儿往衙差面前一晃儿,那衙差便忙忙赔笑着放了行,又特意打发了两个人在前面儿领路。
一时到得贾母与元春的狱前,就见二人并未关在一间囚室,而是比邻而关,探春因问何故,前面儿衙役回头赔笑道:“奶奶有所不知,实在是这两个疯婆子都太疯狂,只要一个不留神儿,她们就会打起来,为了不出人命,只得将她们分开了。”
探春听说,摆手示意那两名衙役退出去后,方上前几步冷笑道:“真是好一对儿慈祖孝孙呢,只不知当初你们一块儿狼狈为奸时,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如今反目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