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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未料那宝玉一觉醒来,竟又发起癫狂来,且此番癫狂,还不若平日那般只在自己屋里闹,而是不知从那里找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在手,见鸡便要杀鸡,见狗便要杀狗,见人更要杀人,直将荣国府闹了个底儿朝天,最后还是贾政闻讯赶来,劈手夺了他的刀,还命小厮拿了他要打个臭死,方吓得宝玉消停了下来,亦不敢再癫狂了。

然则心里到底难过,随后便一日十几次的往雪浪阁跑,只盼能自平日里黛玉用过的一器一皿上寄托点子思念。

却不想,他的这一行径,早又触怒了王夫人,但只她怒的对象自不会是自己的心尖子宝玉,而是仍住在雪浪阁里的湘云。

那王夫人自如愿逼得黛玉离开了贾府,端的是通体舒坦,心情畅快,以为自己终于胜了贾母一次,却未料贾母竟将对黛玉的心肠儿,一多半儿转移到了湘云身上,这倒也罢了,偏生宝玉仍成日价的往雪浪阁跑,显然是被湘云用什么狐媚子外道的法子给迷住了,真真是个可恶的!

于是王夫人如法炮制,欲借逼走黛玉的法子,再逼得湘云离开,偏那湘云亦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竟成日家只守着贾母,竟似未曾听见过留言一般。

王夫人无奈,只得另想他法。

适逢她金陵的胞妹,亦即本省大富之家又贵为皇商的薛家大太太来信儿,说是在金陵一住二十载,早已是厌烦透了那里,欲举家搬迁进京来。王夫人听说,立时想到妹妹曾不止一次的夸过自己那侄女儿名唤宝钗的,生的是通体雅艳,美貌绝伦,倘此番能请得他们一家进京,并住进自己家里,宝玉的心,只怕很快便会自湘云那里收回来,指不定到时两家还能亲上加亲,自己亦能将荣府的大权悉数抓到手里,因命丫头去传了贾政一名清客相公来,隔帘口书了一封信,令人速速送至金陵,暂且不表。

却说雍正帝择了八月一十三日为弘历弘昼分府,底下人自是不敢怠慢,早早儿便将两处宅子收拾归整得焕然一新,只等到了正日子新主子好入住了。

展眼已是八月十三日。

这日早朝上,雍正帝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颁布了封弘历弘昼为贝勒、并“赐第”(亦即赐下府邸)赐“钱程”(亦即除府邸以外,分府时用于置办家具、陈设等物事的银子,依大清祖制,此项款子为二十三万银子。)的旨意。

早已穿戴一新的弘历与弘昼忙跪地谢了恩,又自坤宁宫皇后起,以下依次去熹妃、齐妃、裕嫔、谦嫔等各宫主位娘娘那里领了赏、谢了恩,方骑上马,被才刚同时被雍正同时赏下的亲兵们簇拥着,浩浩荡荡往各自的新府邸去了。

一时到得那里,就见张灯结彩、气势恢宏、隔街相对的两府八间兽头正门前,早已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了。

远远的瞧见兄弟俩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过来了,两府钦点的大管事来顺儿和来贵儿忙忙领着一众执事人迎上去,于路旁跪下,口称:“奴才见过四贝勒。”“奴才见过五贝勒。”

“起来罢。”两兄弟大手亦挥,令众人起来后,弘历第一句话儿便是问那来顺儿:“钮祜禄家的墨颖格格可到是没到?”

来顺儿忙赔笑道:“回贝勒爷,墨颖格格还未到,但只钮祜禄福晋及其府上的几位少福晋却是打早儿便过府来帮忙了,这会子正在内殿招呼各府的福晋格格们呢。”

一语未了,右侧的弘昼已一脸促狭的笑道:“四哥也忒过虑了,墨颖既应下你今儿个会带了林姑娘一块儿来,自然不会失信于你的,你只放心罢。”

弘历听说,脸子上挂不住,因反唇相讥道:“那我就等着看过会子你那个沁灵不来,你待怎么样?”

说话间兄弟二人已行至弘历的四贝勒府门口,翻身下马,早有两个小子上前拉了马离去,这里弘历方正色问来顺儿道:“席面可已准备妥了?戏台子搭好不曾?人手够是不够?今儿个来的可全是皇亲国戚、福晋格格们,断不能叫人说四贝勒五贝勒府上失了礼数。”

来顺儿忙道:“回爷儿,奴才与来贵儿前儿便以商量好并分头行事了,如今已是色色具备,只等两位贝勒爷一到,便可以吩咐开戏了。”

闻言弘昼忙摆手道:“很不必等爷儿,爷儿对那些‘咿咿呀呀’向来不感兴趣,只管吩咐开戏罢。”

忙有一个执事人领着四个小子飞奔去了。

来贵儿忙又回道:“回爷儿,才刚理郡王已打发了人来说今儿个有事儿来不了,只派了福晋们来贺喜,另外怡亲王与廉亲王亦因公务繁忙来不了,但怡王福晋、廉王福晋及廉王府的大贝勒却是早已驾临了。”

“嗯,爷儿知道了。”弘历一面心不在焉的答着,一面伸长了脖子不停往街口张望,惟恐一个不慎,不能及时迎接黛玉芳踪驾临。

正张望着,忽然右侧一个声音传来:“恭喜四弟五弟,贺喜四弟五弟呀!”

弘历忙偏过头去,就见弘昼已迎了上去,正与来人打千儿:“三哥吉祥。”原来来人不是别个,正是二人的长兄,当朝的三阿哥弘时贝子。

“三哥吉祥。”换上一脸的笑容,弘历忙亦跟着迎上去打千儿行礼。

不想弘时不独未让二人免礼,反倒对着二人打了一个千儿,口内犹酸溜溜的道:“虽则叙起年岁来为兄确实居长,但如今四弟五弟都可是贝勒了,而为兄却仍只是贝子,尊卑有别,怎敢劳二位弟弟与我行起了礼来?”

弘历弘昼何等样儿人?自然听得出他话儿里的醋意,因齐齐笑道:“所谓‘长兄如父’,弟弟们再怎么样,也灭不过哥哥的次序去不是?如今皇阿玛这般器中三哥您,明儿指不定要封您作咱们兄弟间的第一位亲王也未知,哥哥何苦妄自菲薄呢?”

一席话儿说得弘时心里是冷笑不已,然面上却装出一脸的受用,呵呵笑道:“承二位弟弟吉言了。”说着兄弟三人笑语晏晏的相携着进了内殿。

就见内殿早已是热闹非凡,众人在瞧得今儿个的主角儿进来后,忙忙都拥了上来,嘴里说着各式各样儿好听的话儿。

弘历与弘昼忙满脸堆笑的一一寒暄过,又招呼得众人依次落座,并命人奉了好茶瓜果来后,方得了空儿至隔壁的小花厅里吃口茶润润喉咙。

一气饮尽一大碗茶,弘昼方一面喘气一面道:“倒不想招呼客人亦是这般累人的差事!”

“以往去其他兄弟们府上,只看得到他们的笑脸,今儿个我才终于知道这笑脸背后的痛苦了。”闻言弘历深以为然,因点头附和道。

正说着,忽然弘历的贴身太监小桂子进来道:“回爷儿,才墨颖格格打发人来说,人已经给您请来了,只不知爷儿什么时候有空儿过去带人家四处逛逛?”

弘历听说,忙喜道:“果真的?”说着抬脚便欲往外走去,却不料竟被弘昼一把子拉住了,“好四哥,好歹等开了席四处周旋一番后,再瞧你的林妹妹去罢?不然过会子弟弟非得被他们喝得死过去。”

“好五弟,”见他那一脸的哀求,弘历心中好笑,面上却如他一般换上一脸的哀求,道:“你是知道林姑娘性子的,如今我好容易才跟她熟稔起来,今儿个更是费尽心机才请了她来瞧瞧她未来的家,又怎能丢下她一人呢?你若真恐被他们喝得死过去,何不请弘昌大哥他们几兄弟相帮?想来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一面又欲往外行去,弘昼无奈,只得在后面赌气抱怨道:“好歹你是作哥哥的,今儿个又是你的生辰,戏酒又都是摆在你府上,你都不去,我去作什么?还不如找沁灵去呢。”说着竟上前一把揽过弘历的肩膀,口内犹笑道:“横竖我与四哥都得去内堂找人,不如一块儿去罢。”

此言一出,弘历登时变了脸子,“我们两个都不在,一殿的客人就那样儿晾着?倘明儿被皇阿玛知道了,皮儿不揭了我们的!罢了罢了,我算是怕了你了,还不快去?”

弘昼见弘历不独不再说走的话儿,反而拉了自己大踏步往前殿冲,因呵呵笑道:“知道自己迟早儿都得应下了,何苦白费这么久的口舌?”

“闭嘴!”弘历被他说得气笑不得,因回头喝骂道,“待会儿林妹妹要是生了我的气,罢了看我不拔了你的皮儿!”

弘昼被他说得不敢回嘴,只得加快脚步,跟着他继续大步往前殿去了,暂且不表。

不提这边儿兄弟倆的口角儿,且说四贝勒府内殿里,这会子却与前殿闹闹哄哄、说笑不绝的情形大不相同,只见满殿锦衣华服、金莲凤头的贵妇们虽为数不少,却只是三五个相熟的围坐了一圈儿,顾自小声儿说笑着,并无大声喧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