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回至梨香院,命丫头倒了茶来吃毕,薛姨妈方一脸心疼的向宝钗道:“我的儿,方才真真难为你了。先前跪了那两个时辰,膝盖已是淤青一片了,偏才刚又跪了这么长时候儿,这会子你觉着怎么样?妈这就打发请大夫来与你瞧瞧。”
说着掀起宝钗的裙子一瞧,却见比才刚更青紫了几分,当下更是心疼得了不得,便要去到外面骂下人们怎么还不请大夫去?
宝钗忙一把拉住,抱怨道:“什么光彩的事儿不成?倒要闹得人尽皆知的,倘再被姨妈知晓,定要说我轻狂了,何苦白为自己再惹来一身臊?明儿咱们可是再没有另一直‘散花簪’可送了,倒是我自己敷一点子药,将那淤血的热毒散开,也就好了!”说罢扬声唤了莺儿进来,命她:“去取了那活血散瘀的药来,另外再拿一些儿酒过来。”
莺儿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薛姨妈方忧心忡忡道:“咱们就这样儿将那‘散花簪’送与了你姨娘,那可是进上与宫里主子们的东西啊,明儿倘被人捅出来,可怎么样呢?”
“妈竟不曾听说过一句老话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宝钗心里亦有几分担忧,却仍是强忍着安慰她母亲道,“瞧今儿个姨妈的神色儿,大有立时便将咱们扫地出门的样儿,倘不先行将她稳住,明儿咱们可还怎么继续留在这里?虽说住在自己家里更便宜些儿,却又到那里去找接触到皇子贝勒、公主格格的机会去?说不得先委屈一段儿罢。”
“至于那簪子,虽则单独瞧着是价值连城,但要放在进上的成千上万件儿物事中,却又算不得什么起眼儿的物事了,想来上头的人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儿的。况明儿若我果真能做得主子福晋,要什么贵重东西没有?到时别说是一直簪子,便是十支百支亦有了。妈竟不必可惜了!”
一席话儿到底说得薛姨妈稍稍放下了些儿心来,适逢莺儿拿了药与酒过来,她忙上前亲自接过,与宝钗揉搓起来,不消细说。
不提贾府这边儿,且说富察府内,自那日黛玉随弘历几个回来后,一晃已是十数日过去。
这十数日以来,因着有墨颖与沁灵的日夜相伴,更有弘历每日办完差事便必来相陪,黛玉的日子过得端的是说不出来的畅快,气色与精神亦好了许多,整个人瞧着更是越发的飘逸脱俗了。
这一日早饭过后,小姐妹三个正在富察福晋屋里与之说笑儿,忽然就有丫头来回:“回福晋,前儿来过的那位荣国府的二奶奶求见福晋,这会子正侯在外面儿呢。”
闻言黛玉先就蹙起了眉头:“当日离去时,不是说好我是再不会回那边儿去住了的吗?怎么消停了这几日,今儿个却又来了?”
墨颖与沁灵则是直接冷笑,“也不知道那一家子的脸皮儿到底什么做的,竟这般刀枪不入?!”
富察福晋听说,便命那丫头:“就说我很忙,没空儿见她,让她回去罢。”打发了她出去,便复又与三人说笑起来。
正说着,却见才刚那丫头又回来了,道:“回福晋,那贾二奶奶说今儿个来并不是为了接林姑娘,却是为的请福晋格格姑娘们去她家赏菊花儿,央奴婢一定再来回过福晋……”
话音未落,已被侍立在富察福晋身后的周嬷嬷厉声打断:“好糊涂东西,她让你来回,你便来回?也不想想,就凭她家的门第,也是随随便便能请到咱们福晋驾临的?”
那丫头听说,忙低下了头去,一声儿不敢吭。
周嬷嬷见状,又骂道:“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出去打发了她去?”
“是是是,奴婢遵命!”那丫头一叠声儿答应罢,便欲退出去,不想还未及抬脚,却听得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且慢!”
她忙抬头往上瞧去,方瞧见这说话儿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墨颖,因忙恭声儿问道:“敢问格格有何吩咐?”
墨颖道:“你且略站一站。”说罢转头附耳向富察福晋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儿,直说得富察福晋频频点头,末了还吩咐那丫头道:“请了那贾二奶奶至偏厅奉茶,就说我过会子就到。”
瞧着那丫头走远了,沁灵与黛玉方纳罕向富察福晋道:“才刚伯母不是说不见她的吗,怎么这会子倒改了口了?”
富察福晋只是笑而不答,倒是墨颖笑得一脸促狭的道:“前儿回来时,咱们不是一直遗憾未能好生‘问候问候’那贾二太太?如今大好的机会已摆在眼前了,咱们不好生利用一下,岂非忒辜负人家特特来邀请的心意儿了?”
她两个听说,便知墨颖又欲冲王夫人使促狭儿了,沁灵犹可,于这件事儿的看法上向来是与她一致的,因此闻言便拍手称好。然黛玉却是一脸的踌躇,乃笑向她道:“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罢,何苦揪着不放呢?横竖如今我跟着伯母姐姐们,见天家都是身心畅快的,亦算是因祸得福了。依我说,此行竟推了我的那二嫂子的,不然明儿见了她们,反倒心里添堵儿。”
墨颖还未及答言,富察福晋却笑道:“成日家的窝在家里,别说你们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便是我这个老婆子,亦觉着闷得了不得了,如今人家既诚心来请,咱们何不趁机去散淡散淡?玉儿你亦不必怕你大姐姐做得忒过分,还有我在呢,她不敢忒过的,你只放心去罢。”
正说着,便有丫头来回凤姐儿已被请至偏厅了,富察福晋听说,因回头含笑向她姊妹三人道:“你们就在这里玩你们的,罢了伯母回来,再与你们说话儿。”说着扶了周嬷嬷,款款往前去了,这里三小方复又玩笑起自个儿的来。
未几,便见富察福晋回来了,墨颖忙赶着问去贾府赏花儿是那一日,富察福晋笑道:“瞧把你急的!才那贾二奶奶说了,就是后日。听说还邀请了锦香侯和临安伯等几家的姑娘们呢,到时候一定热闹得紧。”
墨颖听说,越发喜悦,道:“就是要人多才好呢!”人越多,那贾二太太的丑便丢得越大,明儿看她还见人不见人!
展眼已是后日,亦即贾府相邀赏菊花儿的日子。
可喜这日天气晴朗,早早儿的潇湘馆内便已是热闹非凡了,原来昨儿个富察福晋说了,一定要让自己家的“三个女儿”一出场,便立时将贾府及其他被贾府邀请的各公侯府的姑娘们都比下去,因特意打发了八个心灵手巧的随身丫头过来,服侍墨颖沁灵与黛玉三人梳妆打扮。
一时妆扮妥了,姊妹三个正各自品评着彼此,就见早已换好了一身新衣,瞧着越发显得高雅贵气了的富察福晋款款行进来了。
依次拉过三人细细瞧了一回,富察福晋方笑叹道:“三个都是好的,倒让我不知该从那一个夸起了。若那家能有三个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那才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儿呢!”
后面儿周嬷嬷忙笑道:“如今福晋可不正享着这样儿福?墨颖格格自不必说的,儿媳妇儿亦是女儿嘛,再有沁灵格格与林姑娘,福晋素来瞧得可不是亲生女儿一般?她两个不亦瞧福晋亲娘一般?”
一席话儿说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惟独墨颖臊得一脸通红,捂着脸便一头往屋外跑去。
众人见了,也不去拉她,越性儿趁机出了潇湘馆,相跟着去到二门外,坐上早已准备好的轿子马车,一径往贾府去了。
将至荣府大门,早有邢王二夫人领着尤氏凤姐儿并一众丫头婆子迎了出来,行礼厮认寒暄了一番,方簇拥着进得荣庆堂正厅,就见厅里早已是人头攒动,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瞧得富察福晋一行进来,在座诸人虽一多半儿系第一次得见她们,却皆止住了谈笑,齐齐起身赔笑问好,显见得早已自贾母等人口中知道了她们的尊贵身份。
原本坐在上首的贾母,更是忙忙就着侍立在一旁的鸳鸯的手起得身来,颤巍巍行至富察福晋面前,欠身便欲行礼,却被富察福晋伸手一把搀住,笑道:“老太君客气了,咱们都是自己,理这些个虚礼作什么?”
后面儿墨颖亦笑道:“伯母素来是个和顺人,老太君竟不要拘礼才是呢。”
贾母听说,忙赔笑道:“福晋与格格瞧得起老身,那是老身的福气儿,但俗语说的好‘礼不可废’,还是须得遵从一二才是。”说着请了富察福晋及墨颖沁灵至上座落座,方转头笑得一脸慈祥的向黛玉道:“玉儿丫头这一阵儿可好?外祖母着实记挂你。”
黛玉见她问,因淡笑道:“玉儿很好。”接着又问她,“外祖母身上好?”
“你不在外祖母身边,外祖母那里能好得起来呢?不过每日价胡乱的混日子罢了。好容易今儿个你回来了,咱们祖孙俩可得好生说会子体己话儿才是。”贾母一面叹气,一面便欲拉了黛玉挨着自个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