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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余下弘历在院子里,想着方才怀里的温香软玉,不由又是喜悦又是颠倒又是好笑,正兀自发愣时,忽然听得耳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四爷怎不屋里坐去?”

闻言弘历方攸地回过神儿来,就见才刚那说话儿之人不是别个,正是雪雁,此番却是为瞧着粗使丫头们收桌子摆设出来。不由不自在的假意咳嗽了几声儿,方抬脚进了潇湘馆的正厅。

就见黛玉已坐在靠窗的榻上,正就着王嬷嬷的手吃热茶,瞧得他进来,她不由俏脸一红,低下了头去。片刻后,她方抬起头来,然到底不好意思看弘历,因命一旁侍立着的紫鹃,“还愣着作什么,不与四爷倒茶去?”紫鹃便忙忙倒茶去了。

一时茶来,弘历接过吃了一口,又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后,方笑问黛玉:“明儿妹妹可随不随姨夫姨娘进宫赴宴?”

黛玉见问,乃笑道:“上回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娘娘便再四说与我年三十儿那晚一定要随阿玛额娘进宫,因此自是要去的。”

弘历听说,不由喜道:“那敢情儿好,明儿个晚上我就求皇阿玛指婚。”如今黛玉已是富察家的女儿,想来他要再求雍正赐婚,当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一语未了,却见黛玉已攸地变了颜色,半晌方低低道:“今儿个天色已晚,四哥哥还是早些儿家去歇息罢,明儿还有的忙呢。”说着扬声儿唤紫鹃雪雁进来送客。

弘历不知怎么那里惹恼了她,因赶紧上前便欲出言赔礼,却见黛玉只是冲他摆了摆手,又说:“我只是有些儿累了,四哥哥大可放心。”说着又一叠声儿催他离去,没奈何,他只得怀着几分忐忑,依依不舍的离了潇湘馆。

这里黛玉方满脑子回响着弘历才刚那句“明儿个晚上我就求皇阿玛指婚”,止不住小脸通红,心慌意乱起来。

先前她只是单纯的沉浸在弘历对自己的好和呵护中,并未去深究过这么长远之事,如今被弘历这么一提,她方意识到倘自己再跟他这么继续下去,明儿谈婚论嫁便是势必免不了的。而一想到自己的良人,她砰砰乱跳的心里便会浮现出当初父亲与母亲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画面儿,心里惟愿自己亦能找到一个如父亲那般深情专一的男子。

然弘历的身份,却决定了他这一生不可能仅只一个福晋,一如如今荣保与富察福晋瞧着亦是伉俪情深,却仍是有几房妾室一般,弘历将来亦势必会妻妾成群的,到时自己可是没那么大度,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良人的,说不得只能趁早儿放弃弘历了!

但只一想到要放弃弘历,黛玉的心便又止不住如五内沸然炙起,万般难以割舍得下。及至躺到床上,仍是六神无主,又暗自羞愧自己一个女儿家,不该胡思乱想这些个事儿,因辗转反侧至三更天,方胡乱打了个盹儿,晨起时自然便有些儿迟了。

正催着紫鹃几个快些儿服侍了自己妆扮妥,好去前面儿富察福晋屋里时,就见一个丫头领着两个妇女进来了,行礼问安毕,向黛玉道:“四贝勒爷打发奴才们来与姑娘送东西儿。”说着呈上一个托盘儿,上面置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又道:“爷儿还说请格格看罢一定将回信儿与奴才们带回去。”

黛玉见弘历竟一大早儿便打发人送东西来,原就不曾平复的心,霎时又慌乱起来,又见那两个妇女正望着自己,说不得强自平复一下儿心情,转至里间打开了盒子。

就见里面儿是一些儿形状十分奇怪,但却五颜六色,漂亮得眩人眼睛的块状儿物体,黛玉正自惊疑,却又见盒子的角落里放着一封信,因紧着打开来一瞧,却是弘历写给她的信儿。

信上说这些个块状儿物体是从西洋来的糖果儿,是他昨儿个才得的,据说吃着十分香甜可口,原想着今儿个夜里亲手送给她,又想着昨儿个夜里她生了自己的气儿,因打早儿便打发人送过来,权当作是给她赔礼,倘他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请她千万原谅他。

瞧罢弘历的信儿,黛玉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旋即又暗叹道,他还根本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呢!一面又暗骂自己,不是说要放弃弘历了的吗?百感交集之间,手下已不由自主自盒子里取出了一块儿糖果儿来剥去外壳,轻轻放进嘴里,霎时便只觉着满口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儿,她不由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起来。

正嘴里甜心里更甜之时,忽然便闻得紫鹃在外面儿道:“姑娘,嫂子们还等着您回话儿与四爷呢。”

黛玉方睁开眼睛回过神来,因细细将盒子放好,又快速行至长案前,走笔简单写了一句“指婚之事,切不可操之过急!”将其对折了,方行至外间与了那两个媳妇,道,“回去将这个与四爷。”一面又命人与她们几两银子打酒吃。

二人忙答应着,又磕头谢过了黛玉赏酒吃,方告辞出去了。这里黛玉方领了众丫头,一径往富察福晋的上房去了。

就见富察福晋早已妆点妥了,正瞧着丫头们打点晚间进宫去送与各宫娘娘们的礼物,瞧得黛玉进来,她不由笑道:“怎不多睡一会子?”又问,“可用过早饭不曾?”

黛玉见问,忙强压下满心的慌乱,笑道:“昨儿个夜里便让素绫姐姐与额娘带了话儿,今儿个一早要过来讨压岁钱儿的,只不知额娘可与玉儿准备好了没?”

一席话儿说得满屋子人都掌不住笑了起来,富察福晋更是笑个不住,因道:“敢情儿是讨债来了。”说着自丫头手里的托盘儿取过一个大大的红包儿递与黛玉,又道,“额娘早就与你准备好了。”

母女二人又闲话了一会子,便有丫头摆了早饭上来,母女两个对坐着吃了,又发放了许多回事的婆子来回之事儿,那天早又是午时了。

正摆了午饭欲开动,就见荣保三父子相跟着回来了,却是回来为晚上进宫赴宴之事作准备。当下自然又是好一通忙活儿,直至申时过了,一家五口方收拾毕了,因赶紧儿坐车往宫里赶。

至掌灯时分,众人便鱼贯着入得乾清宫正殿,依品级各自坐了,静候起雍正帝与皇后并各宫主位娘娘们的驾临。

趁此空档儿,在场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第一次出席如此盛宴的黛玉,不由皆是又好奇又惊疑,原来除夕国宴是从来不曾有未有封诰爵位之人,尤其是女子出席的,然黛玉今儿个却出席了,到究她是个什么来历?一面又有消息灵通之人悄悄交头接耳,说“这便是四贝勒中意的女子,明儿的四福晋”,当下众人又俱相视点头,不一而足,不可胜记。

正说着,忽然便听得殿外有人高声儿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各宫娘娘们驾到,四贝勒爷、五贝勒爷驾到——”

闻言众人忙忙起身,低垂下头就地跪下,齐齐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时,便听得一声儿低沉的“众卿平身!”众人方谢了恩,“细细簌簌”起得身来,各自归了座。

旋即便是一阵儿觥筹交错,君臣齐贺新春,说着敬祝国泰民安之类吉祥话儿。

因着黛玉满心担忧着弘历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出席求雍正帝赐婚,因此一整晚皆心神不定的,酒菜亦不曾好生吃得,歌舞等助兴儿的节目亦不曾好生瞧得。然直至终席,他都只是时不时往她这边儿瞧,却并未曾出来向雍正帝提及此事,黛玉悬了一夜的心,方稍稍放了下来,只是霎时又浮上一丝儿淡淡的失落来……

自除夕国宴之后,黛玉便每日或跟着富察福晋到处吃年酒,或闷在潇湘馆里顾自发愣,只行动儿皆有意避着弘历,譬如二人至同一户人家吃年酒,她必定百般躲着不与弘历碰面儿;倘他撵至潇湘馆来找,又命丫头不许开门,只隔门婉言劝得他回去。任是弘历一日十几回儿的往潇湘馆跑,黛玉只是不见,直让弘历日日将生气、伤心、难过、忐忑等百般滋味儿悉数尝个遍,奈何仍不能得见佳人一面儿,他只得将气儿出到了触目所及的每一个人身上。

跟他的方野与另几个小厮自然首当其冲遭了殃儿,弄得每日里大气儿不敢出;其次遭殃的便是弘昼与傅恒了,幸得二人还未似方野那般,动辄便被说上一顿,只是被弘历见天价的拉着去吃酒罢了。然凭二人酒量再好,成日家这般喝亦不是常法儿,不几日,二人便喝得头也痛喉咙也痛胃也痛了。偏皇后熹妃与富察福晋又似瞧出什么端倪了一般,赶着二人百般盘问,二人还得想尽一切法子来为他遮掩,端的是苦不堪言!

没奈何,二人只得央了墨颖与沁灵去探探黛玉的口风儿,看她到究是在生弘历什么气儿,到时亦好“对症下药”,早日将他两个自“水深火热”里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