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皇漓思及弹弓先前落下的祸害,面对云肄的请求,第一次严词拒绝道:“弹弓不行!”
想是从没拒绝过云肄,更别说这样严厉,北皇漓望着云肄,软了语气道:“改天父王给你做只风筝……”
“父王现在就给我做嘛!”云肄欢喜风筝,不由分说拉住北皇漓就走。再不看我。
北皇漓回头望我,似不愿意离开,然思及情至深处被打断,现下也未必再培养的出情绪来,在我绵甜微笑注视下,终是随了云肄去了。
他离开后,我始才抬头望着屋瓴。
翻新整洁的琉璃瓦,屋梁构架牢固,归置紧凑。云肄既不会武功,又是个软软的小孩子,凭藉弹弓就射得下恁多的琉璃瓦下来?校场上的将士也未必做的到吧?云肄适才看着他无意‘射’下的那一地碎瓦,都惊呆了呢。
被云肄顽劣之举中止了屋中闺情,北皇漓郁结之下无心察觉其他,那厢郎情妾意我本未沉湎其中,又如何做不到旁观者清?
可是并没因此惬意愉悦许多,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总不成每一次都碎瓦漏屋差个天时地理的吧?很快夕阳西下,又很快夜幕降临。我也没对感情‘升温’到至今,北皇漓晚上还回他自己卧房就寝抱有冀望。果然就寝时分他径自过来了我屋里,然则他深思的表情却费人猜疑,便是为接下来将发生的事冥思沉吟的我都暂将虑衬斡旋对策放到了一边,给他倒茶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过是召我进京伴驾的圣旨又来了,”北皇漓揉着印台,轻描淡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真不是大事依他的性子便不会放置心上了。此次他从京城回来不过月余,章武帝倒当真不体贴他常年两地奔波,舟车劳顿,急急地又召他进京了。我忍住笑——其实也是笑不出来的,便是章武帝的圣旨起了作用,令我宽心的也是往后他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基于此情此景——花好月圆日落而息——却是于事无补。
何况——
他一手接过茶,一手揽过我的腰,让我落座他的膝上,与我面面相对:“我不会去的。”
“抗旨不遵……”我还待说服,话说到此却再开不了口了,他手中茶盏“嘭!”地一声落到地板上,想来是被他丢掉了,他的唇落在我唇上,封住我的口时,也腾空将我抱起,去往我的床塌。
被他放在床上,背下感触到的是丝绣的柔软滑腻,心里也像泥鳅在跳跃翻滚。依稀有好多个推委的计策涌上心头,可是等到我去抓住它们时,却滑腻腻的怎么也抓不住。甚至于连脑海里都浸入了白茫茫的烟,竟是看也看不清那些锦囊妙计。整个人都变得笨了。显然适应不过来这种变化,心中有个口子洞开了,惶惘无边无际地延伸。
其实也不是闲云馆外第一次被他深吻的被动,不是那种被动的感觉。此时此刻完全是惶乱无措。然而偏偏关系对等的很。他是那个撑身在我身上俯视着我的男人,我是那个同样望着他的女人。也是丈夫,是妻子。
是了,惶惶然之际,注意到他撑身在我身体上看我,望着我的眼睛。也便被吸引了般,亦是望着他。望着他的双目。他的双目在这一刻未沾染欲望。一汪湖水般清明,清湛。从碧波涟漪望的到底,望的到湖底摇曳的水草,鱼尾,也望的到沉寂安睡的石苔。
心便也宁静了,忘记了惶乱,也没有再去为冥思推委策略而惶乱。有一弯溪水从那湖泊里分流出来,泉水叮咚。
我是不可能与北皇漓分崩离析的。一直对春说北皇漓不会与我走到那一步,我相信北皇漓的为人。又何尝不是我晓得自己不会与北皇漓走到那一步呢?向来是北皇漓让着我,我如何又不能让一让北皇漓呢?哪怕做出牺牲,我也是会增进我们的感情的。总是会维系我们的关系的。哪怕这种维系,必须得依靠身体的水乳胶融。夫妻之事面前,一直冥想推委之策,又如何没设想委实推委不掉的话,与他名至实归呢?就像春说的,和他真做了夫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曾经因为趺苏的表象误以为他是君子,深信不疑他“愿得一人心,百首不相离”的诺言;北皇漓不是君子,更类若隐士一些。他没有说过“愿得一人心,百首不相离”的话,在他与我的感情面前,他原本是付出的,窈窕淑女他好逑的那一个,只祈望在一起长久,以这样的‘夫妻关系’百首不相离,再不敢过甚地奢望“愿得一人心”。他不敢过甚地奢望“愿得一人心”,他自己的那颗心却从来没有变过,待我情意三四年如一日,水滴石穿,其心可见,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没有说出美妙誓言的他,践行不了世间任何的海誓山盟呢?人世间许多事,原本说比做容易的多,舌灿莲花不难得,难得的是天长地久有情郎。
他是云肄的父王,是这处世外桃源所有人眼里我的夫婿,是一家之主。是我要托付终生,与之偕老的良人。无论是从我们的感情稳固出发,从我们所建立的家庭和美出发,从云肄佑儿这些晚辈和部属将士的利益出发,我们结为真正夫妻,都是众心所向乐见其成的,亦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这是三生同庆的美事。
我又何必一边作茧自缚,一边伤着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冥顽不灵地苦苦推委呢?
他志在必得面前,我又如何推委的掉呢?
要为那个人守贞么?
我颤睫,闭上了眼。
他俯下了身,我轻颤微启的嘴被他的舌尖长驱直入。心底里已然放弃了拒绝却一时不晓得怎样回应,只任着他温柔纠缠辗转。轻柔慢碾的一个吻后,他的舌尖退了出来,暖暖的鼻息喷在我脸庞,“明月,睁开眼。”
他的手掌抚上了我的面庞,手指摩挲在我眼角。
巍颤地睁眼,入眼便是他熏染得水光凛凛那双眼目,消减了清明,颜色意外地生动柔和而坚定,唇未启笑,嘴角却石投静湖般浅浅荡漾过了一对梨涡。他显然是愉悦的,为着我从心到身的顺从。未睁眼时分听他话语间轻快旋律就听的出来。
月色如洗,从轩窗外透射进来,他的面庞清俊一如月光皎洁;夜风送爽,卧房内烛火忽左忽右摇曳,光影逶迤在他脸颊,泛着一种朦胧的温暖。那温暖原是碌碌辗转求之而不得的东西,魔力般撩动着人心,不由自主伸出一只手去试探碰触。北皇漓周身一僵,再次俯身撷住了我的双唇,近乎透明的冰凉柔滑笼罩了我的唇瓣,诗歌一般的清冷,我不禁一阵微微战栗,陷入一阵无端的迷惘之中,仿若漫天大雾无边无际。
红烛噼啪地流泪,似在欢庆今夜才是我们的洞房花烛。红艳光影在我眼中余光里摇曳起舞,涤荡着我的心神。然而,比烛光更火热的是北皇漓的吻,从耳后到颈侧,从臂膀到胸房,他匍匐在我身上,久旱逢甘霖一般热烈地占有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饶是我神志清明,至此情此景也不禁意识迷蒙了,灵台一片混淆间,只感觉外衣被他除去。酷暑季节,只着一件单衣,剥去后身体上只余避体遮羞的亵衣了。他密密滚烫的吻贴在我光裸的臂膀上,比他的唇更滚烫的手掌紧跟着落在我腰处的亵衣上,显然是要将这最后一件衣物也除去了。然而落在我右腰那处的他的手掌却炙烫疼了我,不止他手掌带给我的温度,更有火烧火燎的热烫从我身体里冒出。我几乎听的到皮肉烧焦的“孳孳”声。
兰析院那个人卧房中碳炉里类似烙刑刑具烧得红彤彤的铁板!
铁板上刻着的教我恨之如骨的三个楷体字!
满室冲鼻的焦肉味!
那三个字嵌进了我的肉体!
一切的不堪回首只在午夜梦回放映,辗转在梦魇里不得超脱,哪怕噩梦醒来全身水淋淋汗湿,一旦清醒便全然将那一幕幕画面忘记。刻意屏蔽在叫做“遗忘”的匣子里,不为人知,我亦不去开启。强行地忘记。甚至冥思推委与北皇漓的夫妻之事时没有想起它,想通了,亦说服了自己,与北皇漓做一对真正夫妻吧的时候我亦没想起被搁置的那个“匣子”。不意被刻意,被强行忘却的“它”却是一颗定时炸弹,定的“时”,便是与“它”,与那炸弹的主人以外的男人鱼水之欢。
“它”轰隆隆地炸响了,那样教我猝不及防,我实在不能去想象,也实在想象不了以我烙印着那个人名字的身体与北皇漓“夫妻”,与北皇漓“坦诚相见”,这对北皇漓来说,算什么!又是什么!
北皇漓半闭着眼,在我肩膀烙吻的神情是那样着迷,我却蓦然去推他,连带去推他快要解开我亵衣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