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他们的皇上的敌人,禀报起来还这么惶惶做什么,真是可笑至极!
然而趺苏声音也那等灼烫做什么?但他到底是无情的,一直也都知道,杨剀与他就此请示过后,就听到他空洞的声音:“照旧行事,不得有误!”“是!”
没有如往次一样再意冷心灰,此次是真的释然了的。
只是北皇漓这次也犯糊涂了,还言趺苏念及旧情,或会稍下留情
其实是瞧见了趺苏的,然而再懒得想象为了南宫绝入吴家老宅去送死,或者说陪着南宫绝送死,他会是何感觉,“驾!”他的话音落后,我的人、马彻底没入了毒瘴深处。
总算将他们都摈弃得远远的了……
总算……
趺苏果然是铁心致南宫绝于死地的,封锁区越往深处走,越窒息憋闷。在宛如漫天烟雾的封锁区里找到霜林巷,见到二十八号吴家老宅那几个字,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进去吴家老宅,里面更是什么都看不清。在马儿连栽了两个跟头后,我不得不自己下来探路。只是,这样重的毒气,便是我预先服用了抵抗毒瘴的解药,怕久了也是无济于事的吧,而南宫绝……
“南宫绝……咳咳……南宫绝……”
“南宫绝……”
“南宫……”
不知找了多少时候,也不知跑遍了多少个院落,始终不见他的回应……倒是在吴家宗祠里听到声响,然而去看,却是一只瓦罐翻倒……始终没有找到他,不知不觉又找回了吴家宗祠,又叫了他一声,却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以为是落入旁人手中,才欲挣脱,已听到他吃力的吐话:“……你……来做什么?”
是他。他还活着……
话语固然微弱,转身瘴气中看他,固然也气色不好,但至少还活着。
“……不是跟北皇漓远走高飞了吗?咳……还来找我做什么?咳咳咳……”这个时候了,他还只想着这事念着这话。
拿出药丸要喂他,他看了看我——能在宅子里走动这么久还没倒下,虽说不上安然无恙,但至少是有备而来的——知我服过药了,始才看着我吞下。
注意到那只瓦罐,就在他的身旁……之前,他想必连走动也走动不了了的。回应我,挣扎着站起时想必碰翻了那只瓦罐,而我只把那声响当作了寻常。甚至看到了那只瓦罐,却没注意到一旁的他。好在重又找回了这里。又看到了我,听到了我唤他的声音,怕再引起不了我的注意,他站起,并且捂住我口鼻显然尽了最大努力……
服过药须臾,他的气色果然好了一点点,人也能走动。见他暂时性命无虞,我松了口气,而他已问我,“可有不舒服?”
说话间,又捂住了我口鼻。
被他那样捂住,没法呼吸才不舒服!
推拒开他,不悦道:“北皇漓给的药很有作用。”
闻此话,他亦是释然。
“……可是,不快点离开这里,那药迟早也无济于事。”他才服了药,比之前大好,自然以为那便是这毒瘴的解药,然而我是服过药再进来吴家老宅的,这里毒气并不能说对我完全不具侵害。不舒服,身体很不舒服!北皇漓本来就说了的,那药丸对毒瘴固然起一定的抵抗作用,但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不确定排不排得上用场。
“不是解药?”他皱眉,拉着我就道,“这就突围出去!”
“不可!”我拉住他道:“御林军已经将吴家老宅周围两三里封锁了,目的就是想你被毒死在这里。——除此之外,皇上亲自坐镇,弓箭手在外候着,便是你能活着走出去,也会死于乱箭。”
他看着我,“他的狠辣,我是想到了的,然而……”
他怔怔的,不可置信地,“明知我处于这般处境,你还闯了进来?”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也是从来不敢想的。
被他怔怔地道出,我一时也怔怔的。
不止他没有想到,不敢想,这也是我自己没有想到,不敢想的。
许久,他蓦地有些想通了,望著我,含喜道:“你并不想远走高飞离开我,是不是?”
我怔兀看着他,不解,也气他恼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满脑子里在想这事?
而他已伸出手掌抚摩我脸颊,似喜似嗔,末了,似又有些懊恼,“你可知早前我被你气成什么样子?”
终于,似忆起自己处境了,他窥着我神色道:“此次我若真命中该绝,你陪了我送命,是否无怨无悔?”
恼了,不禁怒道:“也没有口忌,什么话都说得!”
他却笑了,拥住我道:“虽不能亲口得你说一句,我亦为此知足。咳……”
显然暂时抵抗毒瘴的药力也快过去了,那毒瘴,又令他咳起来,而我也早已呼吸不顺。又坚持了一时片刻,他看着我,“你走吧,他不会想杀你的,现在出去,咳,得了他解药,就平安无事了。”
我伏在他胸口,接着他的话道:“然后与他重拾旧情,我还是王府郡主,我若愿意的话,还会是他的妃子,他的王后……;佑儿,会是名副其实的云姓王爷;而肄儿……”我笑起来,“会是他的继子,改姓‘北皇’,或长成为北皇漓那样的藩王宗室,或被他立为太子,他日顺理成章登上皇位,继承江山……”
“咳咳咳……”他剧烈的咳起来,明知道我信说一通,往事物发展的反面信说一通,一想种种,也不禁血脉贲涨,又思及我的不愿离开,双层愤怒,连发炮制般地对我吼道:“你走啊,他对你有情,终究不会杀你的!”南宫绝盯着我叫道:“出去!别陪我一道受死!”
更贴近地伏在他胸口,我徐缓道:“与你同归于尽,是我持续时间最长的一个愿望。我因你名声丧尽,为你诞下麟儿,你一个愿望都不给我么?”话毕,已是泪落。
因为趺苏,与他举案齐眉是我的愿望。然而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抵不过造化弄人,流年无情。
相比之下,恼着恨着南宫绝,倒是我自幼年起就做着的一件事。汝阳王府灭门那么长一段时间内,更每时每刻期盼着与他同归于尽。
……明明说的是彼年愿与他同归于尽的事,此时,他却目光血红地看着我,吼叫着叫我离开的那个他被封印住了,爆破了,在我徐缓的话毕,泪落的那一刻就被封印住了,爆破了。
“呃……”这时我腹中一阵绞疼,禁不住申吟出口,他的一滴泪落到我唇上,抱紧我,惶急地叫道:“明月,明月!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完全说不上话来,只冷汗涔涔地申吟着,他抱起我就往宗祠外冲,喃喃道:“我不会让你死,不会让你死……”
脚下却似不稳,也不知是毒发还是焦灼,他抱着我扑倒在地上,起身后已是惶惶看顾我,“有没有怎样,明月,有没有怎样?”
“渴,”我吃力道:“我渴……”
闻听这话,他没有先做出给我找水的动作,而是愣住了,足足愣了好久,才欣喜若狂,“走!”抱起我,却是奔着走了。
忍着腹中的绞痛,看着他抱着我奔到了一处庭院角落里的活井旁才停住脚步,本以为他要放下我给我打水,不意他抱着我,直接跳进了井水中。
“扑通——”
而我立时明白,活井里是没有毒气的!
然而……我记得,我们俩谁都不会游水……不死于毒气,今日亦会溺水而死!
不由苦笑,然而沉入井水中已喝进一口水,呛得不行,在井水里浮沉两三次,已喝进了许多地水,正不能呼吸,井水中,后脑被他抱紧,唇已被他吻住……都什么时候了,再不知他脑袋里想些什么,才待抗拒,口腔里已被他吐进气息,似要爆毙的肺腑立时好受许多……曾在书中看到过,这是内呼吸的一种……游水,这是会游水的人能做的事,他会游水……想问他以确证这个问题,然而急于得到呼吸,不能松口问这个问题,只能搂住他颈项,贴着他温润带水地唇,换取那源源不断的生命气息。
慢慢地,谁也再不记得初衷,度给我呼吸的人忘了自己在做什么,被度呼吸的我也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活命的吻在我们间,也变作了齿间缠绵。正月里井水那样沁凉,两个人的身体却着了火一般地滚烫。不知不觉地,他已落到了井底深处,直到两个人的脚着了地,他才因为有了异样意识,那个吻结束了——水底里,不能说话,看不见他说话,只是唇唇相贴,以此换取呼吸,这样近地看他脸,水晕的朦胧中他的脸上有喜色,眸中一抹异亮分明在说有出路。
因为要游水离开这里,不能再运行内呼吸,他带着我游水,往他想要去的地方去。具体要去哪里,闭眼屏息间,完全不晓得,然而有他在,有他去接近出路,总是无患的。我的意识只在屏息间。多忍耐一时是一时。终于,屏息到心肺即将炸开,被他带出了水面。看时,已是一处水潭的岸边。看周遭环境,是一个可容纳百十人的石洞,除却中心一潭湖水,便是潮湿的石岸。四壁的石头和上方也是潮湿的。水声滴答,蓄水的地方,这样环境也难怪。而环境虽是不好,总好过我这不会水的人淹死好。只不想那水井竟通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