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章武帝虽盯上了吴家老宅,但不晓得黑玉具体所在,所以会吸引我过去。而我怕他实在找不到黑玉,以为黑玉不在吴家老宅,会一把大火纵了那里,所以会过去。不仅因为黑玉,亦因为那是我外祖父家,是我与父亲都最爱的女人从小生长的地方……自然不能让他得逞,哪怕知道易去难回……果然是易去难回,”他捏着黑玉,“但总算是找到了它。”
一席话听得心惊胆战,伴君如伴虎,何况是伴这样一位随时随地都想致他于死地的君。虽然那位君总是奈他莫何。
随即叹气,为他捏汗做什么,他自己就喜欢这样惊险的人生也说不定。
等等,听了半天,虽然也都是要点,但似乎,还未与三块玉的关系扯上关系。
还有,雪玉,黑玉的拥有者是我与南宫绝也就罢了,为何,趺苏会拥有那块蓝玉?——曾几何时,我念想的是,我与趺苏共有之物,旁人也秉有便好生不悦?
南宫绝道:“你该知道,云家祖先,是梁国开国功臣吧?云家祖先与梁国太祖皇帝本是师兄妹,师兄允文,胸有乾坤丘壑;师妹允武,好生飒爽威武。师兄招兵买马,师妹便是其冲锋将军,郎才女貌,原也是被人看作一对壁人的,情意,也真真是有的……可惜好景不长……”
南宫绝道:“师兄招兵买马便是家有金山日久也是会被掘尽的,何况师兄也不过是寻常殷实之家,正为军需焦额烂眉的时候,有一位叫作南宫律的商人主动找上了门……”
那位叫做南宫律的商人,显然是南宫绝祖先了……
亦知道我在想什么,南宫绝笑道:“南宫律确实是意在师妹,然而想的也是藉着无偿为师兄提供军需军备,接近师妹,基于师兄,也并没想占他便宜,不过想公平竞争。只是不想师兄也是仗义之人,得了南宫律大恩,看出南宫律对师妹有意后,便自主疏远了师妹……师兄另娶他人,南宫律处处一掷千金讨师妹一笑,人本也是翩翩郎君,也难保师妹日久不生情。”
我道:“那位师妹与南宫律从此就在一起了?”
南宫绝似有不自在,道:“没有。”
南宫绝尴尬道:“南宫律对师妹确实是一番真心的,然而本性难移,有了师妹后,又眷顾起其他女子;并看不惯他处处挥金如土,师妹早有嫌隙,自此矛盾更加演烈。最后以劳燕分飞收场。师妹嫁了一位一直爱慕自己的云姓部将。”南宫绝添着柴火,好一会儿才又道:“南宫律流连花丛本也是逢场作戏,师妹毕竟是自己唯一爱过,一片真心才赢得芳心的,得知她的婚讯,南宫律在她婚前苦苦相求,以期她回心转意,然而师妹脾性刚烈,怎么也不愿回头,南宫律悔时已晚。”
“那南宫律后来呢?”
“后来没有成婚。然而早先那么多年花名在外,总有子嗣传承下来。”
一直只知道云家祖先是将军出身,只是不想他的妻子更是位风行沙场的女将军,而追溯起来,那女将军,才是故事里真正的云家先祖。一位女先祖。听完故事,自然隐约猜得雪玉黑玉蓝玉的关系,南宫绝道:“它们是师兄师妹和南宫律义结金兰时的信物。”
南宫律后来独身,不能不说是对师妹有情的,留以黑玉世传后人,情理之中;嫁于云姓将军,师妹对南宫律可谓已恩断义绝,然而却保留了雪玉世传下去,想来,虽是另嫁他人,对南宫律,并不真的是绝情绝欲了的;相较起来,师兄,那位梁国开国皇帝,除却疏远师妹不正视自己感情一点,倒真算得一位好师兄、好结义兄弟,乃至好皇帝。对自己苛刻,却对朋友仁至义尽。与南宫律与情敌有关系的蓝玉,后传世人就能说服这一点。而对师妹后来的丈夫,那位云姓将军固然有开国之功,但被浩封为王爷,并且独享世袭,不能说与师妹毫无关系。对师妹,师兄的他是有情的,甚至比南宫律,比云姓将军,比任何一位喜爱师妹的男人爱师妹更深。那才是真正大爱。
“可惜,他的后人一代不如一代,”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南宫绝哼声道。
我看他,悻悻道:“北皇一脉的皇族,不都是他的后人么?难道北皇漓算不得优秀么?”
他没有反驳。半响,又续接起前话来,“故事并不是因为我是南宫世家第三十八代传人所以才知道的。父亲问斩突然,并未来得及告诉我。后来之所以会晓得,会去设法知道这些,起因原是你问及汝阳王蓝玉之事。”
他道:“渊源都不晓得,自然更不晓得这世上除却雪玉黑玉之外,还有另一块蓝玉。当时我说我不晓得蓝玉的存在是真的。”他看我,目中情意若有千千结:“然而你问及了,一思及有块和你的雪玉我的黑玉类若的蓝玉,思及蓝玉的主人届于我们之间便寝食难安。无奈通过了各种方法和渠道,也没窥查到关于蓝玉和它的主人的一点蛛丝马迹。——自然的,怎么也没料想到蓝玉的主人,拥有蓝玉的人会是章武帝。”言及此,他不禁微恼道:“我记得,当时还是太子的章武帝无意间晓得了我在暗防蓝玉,还狐疑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我……竟是一直不曾对他疑心!”
湿衣感受到篝火的温暖,腾腾热气便冒出来,他整个人如笼罩在白色烟雾之中。那不是雾腾云蒸,是他有满腔恼愤在升腾;虽然同样一身湿衣,我周身烟雾亦然,但便没有他那样的愤意。低垂了头,不去看因为趺苏,他的恼愤。
随着衣裳渐干,周身升腾的烟雾越来越少,他的愤意也扩散的差不多了,望著我,他悻悻笑道:“当时因为我在,你才没有继续追问汝阳王吧?”不语,头也未抬,一副未曾听见的样子。
他也不介怀,只道:“你揣疑的不错,作为云家后人,汝阳王确实是知道的。这个故事,便是汝阳王下狱之后,连带汝阳王府的密邸一起告诉我的。”他无意识地添着柴火,“只可惜,一直以来对于汝阳王何以会收留我,我只道他作为监斩官对南宫世家心怀愧疚,不想还有我是南宫世家后人的缘故……”
夜已深,听到他最后的话,心中更升起倦意。不想追究了,什么都不想追究了。怨怨相报何时了?或许云肄作为我们的结合,就是为化解南宫绝对汝阳王府,我对南宫绝的仇恨的。本来,追溯起来,南宫世家的祖先南宫律,与我云家女先祖就是一对怨侣……睡意袭来,靠在他肩边闭了眼,只就着他所叙故事,进入梦乡前幽幽叹了句,“南宫律……南宫傲日……南宫世家的男人,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呀……”
睡梦中,有人紧紧拥着我,在我耳边一声声道:“不会的……便是那是祖辈遗传下来的特性,我也是那一个例外……”
翌日天还蒙蒙亮就醒了,并不觉得冷,篝火还没有熄灭。也不觉得身体酸痛,看时,却是睡在南宫绝手臂上的。而正因为此,我一醒,他也跟着醒了。显然没睡好更没睡醒,他眯眼好大一阵,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但醒过神来后,他精神却是不错的。见我蹙眉看着他那懒散的样子,他还哼笑道:“没见到过我才起床的样子吗?以前我们可也是同床共枕的。——不然,你以为南宫肄哪里出来的?”
愕然了半天,还是决定不予置之。那样话语争论下去,言语上,总是女人吃亏。
有从水洞里漫溢出来的水,洗过脸起身,澹然与他辞别:“出于肄儿的嘱咐,我与你共同患难了。现在你也没有危险了。好了,现在我该回家了,你自己找宝藏去吧!”
话毕便走,他颓丧了脸叫道:“哎——生气了啊?”
也不理,只一径往回家的路走着。他上前两三步,拉住我,肃然道:“好了,我陪不是可好?”
虽是停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妥协的意思。他慎言道:“我之前所言非虚,宝藏里确实亦有与云家有关的东西。”
这确实令我不能走了。看著他,我冷言道:“此话当真?”
“当真。”他松心笑起来。
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
结伴往死人谷而去,因为赶路,他走的急,存心与他过不去,我却是走三步歇两步,口上还懒懒道:“死人谷又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赶那么急去送死啊?”踢了一脚石子,好整以暇道:“皇上以为你死了,一放松警惕,此去死人谷,不是怎么也得落你之后吗?”
“是会放松些警惕,然而还是赶在他之前了的好。”他看着慢腾腾行在后面的我,含笑道:“不若还是我抱你吧?”
许久没作回应。正当他以为我又将当作没听见他的话,以此回拒时,我微微一笑,答道:“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