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为此,给了趺苏等人追击的时间。
“下去!”这时只听趺苏的声音在上面石室响起。
眼见上面就有人下来了,南宫绝拉着我,往前面未知的道路飞跑了起来。
待出得摆满石棺的石室,耳听滴水叮咚,眼见头顶石钟乳上的水滴滴到水面,南宫绝怔了片刻,蓦然笑了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是一个水室。水深到膝。域面之广阔俨然置身河泊。看过水室壁面上的草书,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南宫绝所喜为何,亦是释然道:“先前一直找不到进去宝藏对的路,那些猎犬倒是帮了咱们。”循着藏宝图的明示,边找宝藏边逃避猎犬的追击。后来猎犬就追到身后了,终于舍弃了藏宝图,不再循着上面示意的路线走,只为逃生。生死关头,腾空剑降服了猎犬解除了我们危机。然而趺苏带着部属却也到了。为了躲避趺苏,折进就近那间石室避难。进入了那棺材。却不想那棺材正是通往这里的关口,棺材底板陷落,直接将我们送来了此处。可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水室里,那流光灿灿五彩变幻的东西是什么?水石是用金子做的;珊瑚也不是真的珊瑚,是用各色的翠玉做的;水底的那些鱼,水中的所有生物也都是没有生命的,因为全是珠玉做成的那样形态……
与南宫绝相互扶持着踏水往前走,走过了漫漫水室,好不容易从刺骨冰水中上来,感受着衣摆裙踞浸湿后贴俯在腿骨上的凉意,倒抽一口冷气,眼前所见,又让我们两人抽气忘返。
至今犹不愿对当日眼前所见作以描述,惟恐百般渲染也不足以形容那珠宫贝阕,只记得当时调侃南宫绝道:“《汉武故事》记载:汉武帝6岁时说如果能娶到表姐陈阿娇做妻子,会造一个金屋子给她住。你之富贵,可以媒聘长门阿娇了。”
这不仅是一个金屋子,还是一个规格宏大的金屋子。南宫绝一点也没被这冷笑话逗笑,只道:“好,我把它作为聘礼。”
他望著我,“聘明月如何?”
还是怔了怔的。不为藏娇金屋,只因为他那句话。
正怔惘在他那句话里,后方不容忽视的抽气声将我理智唤回。
看去,趺苏等人赫然置身后方水室。
因为惊叹自入水室后所见,不知他们何时到的,但看他们呆如石化的样子,以及他们追击我们,距离我们的距离,该是我们才到水室,他们也便到了。却不晓得将就在面前的我们虏获。一直停留在那里。我们都已经到来了下一个藏娇金屋,他们还停留在那里。
似乎看样子,已经忘了虏获我们的这回事。
数道眼光,皆钉在了水中金灿灿的物什上。珠玉做成的鱼,仿佛活了,在水底游曳摆尾;珊瑚也像是活的,珊瑚虫在他们裤腿上慢爬;甚至水石也像长了口,会说话……
世人果然有重财轻财之分,我们也叹为观止,到底挪得开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南宫绝望过他们,携我继续往前走着,口上道着这句话。
但到底低估了趺苏。因为紧接着,就听趺苏提气大喝,以将座下部属神志能唤回,士气能提起的精气神大喝:“缉杀臣相,违令者斩!”
再不去看顾满堂金玉面前,蓦闻此令,趺苏部属行动的迟凝了,趺苏拔剑砍杀了行动稍缓的其中一人,血溅水室,南宫绝已拉着我往前路跑起来。不说惊叹,过处虽一路珠绕翠围,也再不能让我们看顾一眼,只朝着前路飞跑。只有前路,没有退路。退则死。一切只为活命。与南宫绝携手奔跑中,回头看一眼始终距离我们十来丈,距离一直落不远的趺苏及其部从,因为心里紧张忐忑,奔跑之急更犹如箭发在弦,这样紧绷的气氛中,急欲做些什么和缓气氛,遂上气不接下气道:“……哎,咱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南宫绝应得疾,应得快,也是急欲做些什么和缓气氛的样子。
“当初……你怎么知道我没死?”说的是三四年前,我带着身孕,离开京城,离开他的那一次。对此,我一直都心存疑问的,我道:“不是都……尸化得面目全非了么?”
他的神色也带着几分沉浸过往的光泽,心绪不自觉平和许多,莞尔道:“我验了尸。我将那具尸体带回了京城。”
他道:“那时候,你是有着身孕的,便是孩子在那时候掉了,也该有小产迹象的。可那具尸体,她生前……根本就还是个处女!”
尸化成那样子了,还将尸体运回京城找信得过的验尸官检验,腹中翻腾,极欲呕吐出来,才脱口骂道:“你真恶心!”闻听他后面的话,特别是说最后几字时,格外的强调,看着我,因为我在诈死离开他一事上欺骗他,他恶狠狠的样子,又因为最后那两个字,看着我的邪异亮光……亦是恶狠狠看他,他说那话什么意思,我不是处……还不是因为……他那样说,他还那样说,若不是他,若……
才欲发作,不意他先发制人,邪异目光盯着我,“那也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来往南阳的路上,曾发生在我们间的暧昧情愫:在马背上与他袒露心情,哭得一塌糊涂;与他宛如一对孩子都有云肄那么大了的恩爱夫妻,相依相偎;因他的吻而意乱情迷,差点擦枪走火……而过后,我只道那是梦。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三四年前离京前,与他同床共枕,鱼水欢爱一年,附带孕育了云肄,虽是虚与委蛇不得为之,但缠绵恩爱有过就是有过,那些,也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他显然是恨的,不恨我将三四年前的夫妻之实忘诸脑后,他自知对不起我。却恨我有意对来往南阳的路上感情晋好死不认帐。也不知耿耿于怀了多久,只无奈找不到藉口发作。此追溯过往,他还不借题发挥么!
不仅恨恨质问出,不仅恨恨盯着我,这刻逃命的他,连生死性命都抛诸脑外了。他收住步来!
目光,意志,心神都针对在我身上。仿佛猎人看待猎物。
他那样理直气壮,我即便不理亏也变得理亏起来。欲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是分解不出。恰好趺苏等人追击将近,回首望一眼距离这里不过七八丈的他们,转首望著南宫绝,忧焚道:“……过来了……过来了……他们过来了……”
仿佛不知敌方将近似的,他徐徐又问了一遍那句话:
“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他那样神态,一副不得到满意回复就不肯走的样子。
气恼他,实在是气恼他,不欲去理会他的处境,狠狠发出声音来,然而话吐出,我才听到我狠狠叱出的是什么:
“发生过,全都发生过!”
明明不想管他,理会他生死的,可本能意志还是背叛了自己气恼的心思。
他却是笑了。为我的答复。
发生过,全都发生过,来往南阳路途上的感情晋好,三四年前的恩爱缠绵……思及记忆深处的恩爱缠绵,他的眼眸变得深邃……
然后在趺苏部从距离我们两三丈时,一把抱起对这局面惊慌失措的我飞跑起来。
他是抱的,却不是横抱。
抱的是我臀部!
他是抱的,却也是抗着的。
这样半抱半抗的方式!
先前是对敌方将近惊慌失措,这刻却全是对他此举惊慌失措了。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不断挥舞拳头击打他背部,奈何拳头砸下去,痛的不是他,是我。蓦然想起曾经武状元及第的他。是了,怎么忘了他一身武艺,又有腾空剑在手?担心他做什么,还担心他做什么?我都是担心他做什么!先前距离我们两三丈的趺苏部从早不见人影了,被他甩的远远的了,他的轻功那样好,怎么忘了他的轻功那样好?昔年窦建魁就说过,那样好的轻功,在我大梁再找不出第二人,只在武状元殿试上见过……
有些恼他了,都是被他的表象欺骗了。便如先前被他拉着手,跟着他飞跑,我一路气喘吁吁,此际回想,可有见他半分疲惫?做作我还是怎地!
恼他,然更恼的却是自己。
也不捶打他,也不叫喊了,伏在他肩上咬唇哭起来,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他肩上。
许久,许是感觉到了肩部的湿润,施展轻功飞奔的他骤然停下步来。
“明月?”唤了我一声。
没有应。
下一刻,他骤然地,稳稳地将我放下来。
先前为他而方寸大乱,这刻他倒也为我而方寸大乱了。
“你这是怎么了?”他惊异看我,“这次从回来京城到现在,三四个月,我绝对没有再欺负你!”
还没有欺负?亦因为‘欺负’这词思及十多年来他恶行的种种,泪水更肆意了,“你有这么好的轻功,那些猎犬怎么会追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