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夏相顾暧昧一笑。
春越加不好意思,垂着头随着我们一道下了马车。
马车里轻了些,冬笑道:“这回驾起车来就容易多了。”
夏撇嘴道:“瞧她说的跟我们多重似的!”
我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秋冬,你们也下来,这段路实在危险的很。你们牵着马车走,万一车翻了就翻了,损失一些财物也无关要紧,可别把你们的性命搭上。”
秋冬点头,矫健地跳下马车。
秋冬牵马,春夏随行在我身后,我提着白纱裙裾行在前面,四月里的天气已经很温暖,京城的气温比别处偏高,我已经着了凉爽舒适的春衣,云州气候虽要冷一些,但这场春雨过后,晴空万里艳阳普照,便也很是适宜,加之新雨洗礼,绿水青山,好一副如画江山。神清气爽地踏足逼仄的拐角处,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剑电光般地袭来,瞬时惊荡了心湖平静的水平面,心弦蓦地一颤,脸色煞白如身上白纱,本能地惊呼一声,回头便见灌木丛中站起的那长剑的主人:黑衣染血的年轻男子,重伤之下不减丝毫的凛冽杀气,清竣面庞似我梁人,却又有几分突厥人的味道,不用想也该料到,他便是先前那些官爷们要碎尸万段的突厥人了。
剑尖已至我咽喉,我才闭眼以为我命休矣,男子似乎想杀的,以为过来的是那些官兵,乍见我一女子微谔之下,长剑停滞空中并未刺过来,我睁眼,他欲收剑间,秋已用剑挡开了他手中剑刃,那古剑剑穗上掉着的蓝玉月牙晃作一道蓝弧从我眼前划过。
与此同时,秋冬齐齐拔剑,男子本能地仗剑抵抗,春夏慌忙拉我到一旁护着,秋冬一左一右,剑法连贯地对抗着男子。秋冬习武已逾十年,父王为她们请的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两女连手,威力更是倍增。男子健康时,许不惧秋冬,但方才刺向我那一剑已是强虏之末,重伤之下,男子本已神志不清,招式凌乱强行接了秋冬几招,已是连身体都支撑不住,再中秋冬各自一剑,旧伤又添新伤,便是仗剑也无法站立,颓然地倒了下去。秋冬对他又踢又揣,他吐了口鲜血后,晕厥了过去。
“好了。”
我轻斥道:“他刚才也没有想要杀我。”
秋又踢了男子一脚,犹恼道:“郡主是金枝玉叶,真给他伤着了还了得,王爷那里,奴婢们还怎么交代!”
冬再度将剑指向男子,说道:“他不是朝廷要缉拿的钦犯么?先前那些人也说要将他碎尸万段,我看我现在就一剑结果了他免除后患!”
“我来我来!”春欢喜地去掏怀中火折子,不想太过高兴,手中颤抖下,那管发射信号的东西落到了脚边水坑里,那物什湿了,只怕引不燃了。春伤心间,我笑道:“看吧,这是天意,冥冥之中指引我们不要将他交给官差。”
秋冬齐呼道:“郡主,你要做什么?”
我微笑道:“色由相生,我看他长的好,有意出手相救了。”
春夏不约而同张口喊道:“郡主你——!”
春道:“郡主前一刻不是还说不会因男子好的相貌而动心,说谁也不喜欢么?”
我在男子身边走了几步,又看了看他的剑穗,沉着道:“秋冬,你们力气好,将他抬进马车最里面的车厢!”
“郡主……”
我看向秋冬。
秋冬终是收剑入鞘,搬运起男子来。我又看着地上男子吐的那滩血迹,与春夏道:“将它处理干净。”
“是。”
马车里运着重伤昏迷的男子,秋冬牵着马,春夏随行在我身后,步行走过了那段拐角路。终于,前方道路又宽阔平坦了,我上了马车,因有男子在马车里,春夏不愿入马车,却又不得不陪我上去坐着。秋冬互相看了一眼,也重又坐在马车车驾前驾起车来。
车厢里间放着男子,我自是不会踏足里间了,在外间坐了,吩咐道:“春,你去里面把我的琴取来;夏,把那男子的剑给我取来。他流了很多血,里面的血腥味太重,焚些艾香掩盖血腥气息。”
“是。”
我坐琴案前,举着男子的剑抚摩着,剑鞘古香古色,年代很是久远的样子,镌刻的图腾,似突厥文又不似突厥文,我也只认得其中一个突厥文字,译作汉文是‘苏’这个字。欲拔剑细看,剑鞘才拔开一点点,眼睛已被剑刃反射出的万道光华刺得睁也睁不开,慌忙还剑入鞘。又抚摩着剑穗,那枚很像我额上雪玉月牙的玉饰。只不过我额上那枚是白色的,他剑穗上这枚是蓝色的。——我额上雪玉是云家祖传之物,他这枚又是什么,他和我汝阳王府云家有何关系?
“秋,冬,你们习武对剑器很有研究,这柄剑是什么来历?”
秋道:“那就是一柄普通的突厥武士习惯用的剑罢。”
冬思索道:“好像是一柄普通的突厥武士用的剑,不过又有些不同,奴婢也说不出来。”
我看了看里间,只有等他伤好醒来后,问他了。
马车又行驶不过两三里,却闻后方挞挞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间或扬鞭催马的声音,秋冬回头看过后方,与我道:“郡主,不好了,是先前那些官爷追来了!”
先前那官爷折返,我确实没见过没救过马车里的男子,我并无心虚;然这刻他们要缉拿的男子就在我马车里,我却不得不小心应对了。先前折转回来的,只是为首的那位官爷,然此刻闻后方的马蹄声,显然是全数人马。想来他们已发现蛛丝马迹,对我起疑,倒也并不心慌意乱,仍是抚摩着剑鞘端看,春夏秋冬常伴我左右,亦自是临危不惧,见我不作声不示下,秋冬只管驾马赶路,并不理会他们。又行了百米不到,那些官爷已然追到马车后尾,又是那为首之人的声音:“姑娘请留步!”
春看了眼里间,轻声问道:“郡主,这下可如何是好?”
我话音平常道:“云坤等人就距离我们一里之远,那些官爷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云坤他们不可能视而不见。你怕什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那些官爷强行拦阻我们,云坤等人现身护卫,然后汝阳王府的侍卫和朝廷的官爷打起来。是朝廷的人无礼于我在先,他们理亏,撤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搜我的马车。不过如此一来,汝阳王府虽得了个表面光鲜,却得罪了朝廷,实不可取,便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如此行事。所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夏问道:“走一步看一步?”
我闲适笑道:“马车后面的官爷既已疑心到我身上,必已发信号与同僚,那人能随手将信号弹送与我们,可见他身上多的是,且惯行此举。一来等同僚到达,二来摸不清我的身份,不敢贸然得罪。可不,除了刚才叫我们停下那一声,这么一会了,也只随行在身后,并未采取行动。等等吧,他的同僚,也该到了。”
不一时,马蹄声更众,却是大队兵马从前方包抄我们,春撩帘道:“郡主,果然又来了许多他们的人呢。”
后方被阻,前方被截,秋冬不得不停下马车的时候,我也与春道:“打起车帘。”
春将车帘撩挂左右,仅仅红色纱缦阻隔里面,以显示马车主人的矜持自爱,如是马车前方事物皆映入眼帘,却是几百身着铠甲的将士,以及寻常官兵,带领这些人到此的,是一位络腮胡子的将军,三十来岁,中等个儿,偏胖,着正二品将军的服色。那位将军身边唯喏站着的官员,身着府台大人的服色,想来是云州的府台大人了。
一直随行在我马车后的官爷这时候策马越过我的马车,往那将军而去,近了,为首之人与那将军作揖,看着我这里禀报着什么,因为尚有百米距离,那人的声音又压得低,却是听不清。
与此同时,云坤也带领卫队从后方出现,护卫在我的马车之后,云坤打马近前,低声与我说道:“属下来迟,请郡主恕罪。”
“你来的正好。”
答着云坤的话,我微撩纱缦,目光看着的,却是那将军带来此处的将士。
云坤会意,与我道:“我汝阳王府的侍卫也多是行伍出身,勤与操练也无那等浩杀之气,那些将士,当才从沙场回来不久。”
“我想,我知道对方是谁了。”
如是,那将军那方的人虽拍马来往我处,我亦并没乱了方寸,他们离得我的马车三五米距离的时候,我反倒着春夏撩开纱缦,不拘小节,从马车上下来。对方数百人马的抽气惊艳全在意料之中,我只温婉一笑,端的是风华绝代,“久闻窦将军骁勇善战,治军有方,”我有意无意看向那为首官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为首官爷饶是铮铮铁骨,我的目光扫射之下,也不禁为之前的无礼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