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郡主的邪恶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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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南宫绝的话语不急不徐,不再与我论真假,只拿事实说话,“保定三十年初春,不利于保定帝的流言不胫而走,朝中上下人心惶惶的时候,汝阳王始投效于保定帝,拉拢不了汝阳王的太子,对汝阳王嫉之。而有老谋深算的汝阳王加盟,保皇党风头远在太子党之上,保定帝风头渐劲,愈加嘉奖汝阳王。太子嫉汝阳王愈盛。”

“保定三十年正月十二日晚,太子于东宫召见心腹部署,密谋除去汝阳王大计。我受邀参详其中。”

“保定三十年正月十六日晚,太子于宫外秘密召见御史大人,翰林大学士洪大人,吏部侍郎陈大人等二十多位朝中重臣,托付收集的汝阳王罪状,密令攥写成奏章,翌日上呈保定帝。我虽未曾亲临,但那二十余重臣中,大凡我的幕僚,我尽数知悉。”

“保定三十年正月十七日早朝,在保定帝面前最受任用,保皇一派,马首是瞻的汝阳王,被朝臣指正贰心在怀,弹劾汝阳王的奏折纷至沓来,朝中与汝阳王为难,落井下石的二十余臣僚正是太子前夜召见之臣。”

“汝阳王朝中为官几十载,毕竟根基稳固。尤其受保定帝信任。即便保定帝案头汝阳王的罪状一日多过一日,罄竹难书,保定帝也未彻底地对汝阳王动杀心。加之太子羽翼已丰,保定帝大敌当前,自更不会自毁长城自断臂膀,对于汝阳王一事,更见迟疑不决。太子已做了这么多功夫,奈何汝阳王依旧安然无恙,自然恼羞成怒,终于,凭藉汝阳王妃与齐皇室的至亲关系,悬出保定帝心头从不曾消却的隐忧,制造起‘谋反’、‘通敌卖国’这样的名头来。”

南宫绝还在说着,还在说着,而我早已手足冰冷,凉到了心里,身体发沭,站不住,勉力撑着墙,目光哆嗦地望着他。终于等到他说完了,住了口,我才宛然一笑,浮光掠影般缥缈,张唇了半天,紧涩的喉咙里终于发出破碎的音节:“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你做的……”汝阳王府满门族人赴往刑场那日,我拦下东宫仪仗为家人求救,趺苏不知是我,鞭打仗笞于我,林烁事后怜悯,都与我说:殿下与汝阳王政见不和,是怎么也不会搭救汝阳王府的,你也别怪他,说真的,这事殿下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汝阳王自从被参奏起,殿下可是半个字都没有置喙……

趺苏甚至没有落井下石,没有置喙。

趺苏没有做过。

我勉力坚定心志,望住南宫绝,声音破裂地叱吼道:“是你,是你做的,都是你做的!”

“当然是我‘做’的。”他打断了我的话,说道:“汝阳王是保皇党首要人物,保皇党与太子党交锋时刻,太子怎能出面除去汝阳王?保定帝再蠢,太子亲自做着除去汝阳王消弱保皇党实力的事,保定帝也会幡然醒悟。怎会让太子得逞?太子要做这一切,当然需要一个人替他出面,充当这一切的‘元凶’、‘主使者’。”

南宫绝坦然道:“而我,就是这个人。”

在南阳时,林烁受皇命,追寻南宫世家的宝藏而来。紧接着,金善的蓝骢中箭受惊,金善性命堪虞,他钵可汗如是对南宫绝心生岔愤,金善得救才免了他钵可汗与南宫绝大动干戈。殷素烟为此受伤,林烁显然清楚蓝骢受惊的蹊跷,与殷家请罪,揽下罪责,言驭下无方,没有管教好下人,那时他不经意与我的目光对上,似联想到了什么,神色沉凝,竟是惭愧不敢看我。是不是,从蓝骢受惊与章武帝有关,联想到汝阳王府事件?当初他大约真是不知情,而在南阳与我再见时,他已经知悉隐秘了?

南宫绝看我悲戚,身在帝王奢华寝宫中身体竟也如荒梁上一只断线欲坠的纸鸢,满眼幸灾乐祸的恨毒里终于存了几分难察的怜惜:“章武帝现在就在召见臣子,你可以当面去与他求证。”

我要去求证,我当然要去。

若一切真是趺苏所为,不管他有着怎样的理由,江山社稷也罢,帝王之路也罢,我绝不会原谅他。

绝不会。

含章殿里有一个议事的偏殿,帝王于寝宫临时召见臣子的地方。趺苏牵念我,临走时都依依不舍,必不会去多远,多半就在那议事偏殿召见臣子。

果然,出来寝殿,九转回廊处,已见胡公公手持拂尘候立议事偏殿外。胡公公吩咐着身边的太监往议事殿里端茶送水,他自己却不进去。踏足议事殿的太监一脸惶色,战战兢兢,再不知殿内趺苏为何震怒。

我只能断定臣子们集结面圣与我有关,却不是趺苏以为的,他身为帝王恋慕青楼女子有损他清誉的事。具体为何,我也揣度不出。眼睛未盲,心却盲了,盲人般摸索着,慢慢往议事殿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像是踩着轻软的棉花,又像是拖着几千斤重的镣铐,离得议事殿越近,心里越没个着落,像镂了空,却又异样沉重。既想早些见到趺苏,向他求证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又怕南宫绝的诽谤成了真。竟是从未这般矛盾过。

胡公公常伴君侧,自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得帝王远远的,不去受那鱼池之殃。身边的太监都被他差进议事殿了,他弓着背,焦乱地在殿外踱着步,连我走近了,从他身边走过,进去了议事殿都没有察觉。等到他抬头望见了,我赫然已隔着幕帏,望着殿内的君臣了。

趺苏正踉跄站起,犹如被砂纸磨过般粗砺的声音骤然撕扯出喉咙,带着灼烧下干涩的血腥气味,充斥满了整个议事殿,连殿外盘旋的飞鸟都被乍然惊走,逃命奔蹿:

“怎么是汝阳王府明月郡主?!”

趺苏依旧着先前的明黄龙袍,但早失了那份温和雍容。他身体颤抖似站不稳,手去撑桌案,重重地声响,显然全身重量都倾在了那上面,桌案上的茶盏翻倒,滚烫的茶水茶叶倾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竟是不觉。“皇上!皇上!”臣子小心翼翼地唤他,太监们更是面如土色跪了一地。他的面色也是那样的土色,甚至更加心惊肉跳,他脸部表情扭曲抽—动,瞳仁灼射出不正常的熠亮,像是在寻找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却又没有焦点也没有焦距,他的双唇无意识地颤抖着,发着悲催茫乱的声音:“怎么是汝阳王府,怎么是汝阳王府……”

望着趺苏惊惶的面庞,方寸大乱的神态举止,我胸腔阻塞,呼吸瞬间停住,手紧紧抠着幕帏,甚至要将身体往维系幕帏的柱子上倾一倾,使全身的重量压在那上面,才能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势。

是他,是他没错。

他惊惶,他方寸大乱,因为他做了对不起汝阳王府,对不起我的亏心事。

“皇上!”一位臣子上前一步,迷惑地望了一眼趺苏因‘汝阳王府’这四个字产生的一系列不正常反应,上奏道:“明月郡主与臣相好事将近,今日她片面之辞怕是不足为信,皇上还是再与臣相求证求证,测度测度臣相献美的心意是否属实,或者让臣相大人再考虑考虑,免得因为一个女人,影响君臣和睦关系。”

我认得这位大臣是翰林院一位老学士,年逾花甲,几朝为官,在朝中是有一些地位的。然其人行事谨小慎微,这番多方面考虑的谏言倒像是他才会说出来的。

可惜,此刻趺苏根本就没去思虑与南宫绝之间的君臣关系。或者其他一切利益与利害。在知道我是汝阳王府明月郡主后,他满心里惶然的,就都是我的身份了。

殿内七八位大臣,正所谓谏言谏不到帝王心坎里,正是指的他们了。这七八位大臣,老者占了多半,大凡朝中有名的道学家、卫道者。仅有的那么两三位年轻大臣,也是出了名的迂腐顽化。这下我倒是不用刻意去想也知道,他们集结求见趺苏,‘声势这么浩大’、‘这么严肃严谨’地要面呈的是什么问题了。不外乎我没立贞洁牌坊,与他人有染早不清白干净,已与臣相无媒苟合更是不能进入皇家内院,做不得帝妃之类的话,也难怪趺苏先前那般震怒了。

而他们并不知趺苏不知道我身份的事,自然没有刻意秉明,趺苏此刻骤然叱呼出我的身份,又显得那般错乱惊惶,显然是臣子们与趺苏进着言进着言,不可避免地扯到我身份上去了。

因着不知道,臣子们并不对我的身份做出解释,或者对趺苏之于我身份莫名的反应做出疑问,只是纷纷眉目间显露出一些迷惑不解,惊疑过后,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着先前的话题,一个接一个地进谏了。

“皇上!”亦是一位老臣进言,反驳着先前那位老学士的话:“吴大人言之差矣,就算明月郡主真为臣相大人诚心进献,皇上也受收不得。早在汝阳王府事发后,明月郡主就声名狼藉,我朝百善孝为先,这样的女子贵为帝妃教人心中不服,也令臣民忧心皇家内院,终日惶惶不安呐!”老臣颇是面生,我不认得是谁,但观其相貌,天庭饱满,眼神矍铄,绝非池中之物。现今梁国朝堂之人并没有他这号人物,想来是前朝哪位宝刀已老的元老吧。而今日花朝盛节,隐退长迈会出现在皇宫,也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