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离噙笑,欧阳眼中的探究虽不明显,却也瞒不了她。她睨了一眼梨木圆桌上的衣裙,眸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呃~在下约了九王爷对弈,先行告辞!”欧阳有礼作揖,俊颜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俊雅邪魅,似正似邪。
“公子请!”子离稍稍颔首垂眸,他的离去正和她意。
欧阳离开后子离便换上了桌上的罗裙,淡紫色的连地罗裙高贵大方,裙身上绣着色泽更浅的牡丹,胸前至裙摆处都是盛开娇艳的花儿,鲜活生动,而裙摆重重叠起,宛如即将盛开的暗紫幽兰。
自从昏迷进宫后子离就从未踏出这幽兰阁厢房半步,每日吃的、穿的都有宫婢直接送到此处,若是客气说来是她身上有伤不便下榻行走,实则真正的说法应该是她身为罪臣之女,早已失了自由,水迌皇将她安排在这里无非是想拐个弯的将她软禁罢了。不过今日她的伤已经完全治愈,而水迌皇也答应在这七日之内她仍是自由身,可以出宫一日,既然如此,她定是不会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切都准备妥当,子离简单梳洗后便出了厢房。从不知房内、房外的布置摆设差异竟会如此大,虽说都是以兰花为主,可所有以兰花为形的事物都各具特色,甚至连桌脚雕刻这样的细微之处都不曾被忽视。
子离从五岁便住进了宰相府,从小锦衣玉食、高床软枕,极尽富贵的生活也不是没有享受过,可像现在这般如此奢华的场面布置,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宽敞的大殿没有宫婢、太监进出、相守,清冷的感觉让人心头泛起一丝寂寥,也许这间雅阁的主人也是一位内心孤独的人吧!即使拥有如此奢侈的生活却依旧不能填补他内心真正的空缺,一如她一样!
子离轻瞟一眼也未再多想下去,她收起不该涌起的忧伤,迈着细碎莲步走出了幽兰阁的大门。眼下,她需要回言府一趟!
像是刻意安排好似的,一路上子离的走动并未有任何人前来阻挠,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不过,这种诡异的‘顺利’并未让子离放松警惕,她知道自己此刻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如实告诉水迌帝皇,只是她并不担心,毕竟他想知道的消息她是真的不知道!
自浩轩十岁离府学艺至今已有四年,除了每年他会写一封家书回来报平安之外,浩轩从未提起他身在何处,投身哪个门派,也正因如此,言府满门抄斩时独独少了他。
子离步履渐渐加快,不露声色的向着言府走去,皇城南大街向北第一个拐弯处便是宰相府,曾几何时这座豪庭宅院还是先皇赏赐的,可如今却是人死苑空只剩满园落叶,眼前景色只有凄凉二字能够形容。
这里该是她的家,只是她从未将这里看成是家,在她的心里,她的家在百蝶谷,一直都在那里!
子离之所以要回来并非对这有所留恋,而是想要再看一眼她珍视八年的信物——炫龙白玉!
这是当年逆风留给她唯一一件东西,也是日后他们重逢时的信物,只是如今她等不到那一日的到来了,也许从他三年前没有如约而来时,他们之间已然错过!
数日前的相遇只是上天对他们所开的另一个玩笑,既然他并未发生意外,既然他完好,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那么为何三年前他不来?甚至当年端木淳与她之间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时,他为何还不出现?
她有太多的为什么要问他,更是有太多的不甘!然而如今,她已是没有机会了!
子离站在后院的桃花树下,这里亦是满地悲凉之境。
秋,带着逝去的气息,它的到来夺走了太多花儿的娇艳芬芳,更是在考验世间万物,若是它们能过熬过这凄凉季节,那么在严寒冬日存活下来的它们将是最为瞩目耀眼的!
若是他们的缘分能像那些能坚持到冬季的花儿一般,那么是否说明他们之间依旧能够再续错过的三年呢?
子离仰望光秃秃的枝桠,视线却是透过枝干直达天际,望着浮云自由漂游,她的心迷惘了!
为何已是看透却还要抱着希望?为何已是放下心中的情感却仍是期待彼此间的再次见面?
还有四****就要侍寝与那冷魅寡情的帝皇了,虽然她是绝对不会让他碰自己,可是一旦她反抗,那么结局只有一个,到时,她亦是无法再见到他了。
逆风!
子离在心底低唤一声他的名字,眼前闪过的是当年山庄的银袍少年,是刑场上出手相救的修罗男子,他们的身影渐渐重叠,却无法让她看清如今的他到底是何模样!
紧抿的唇线渐渐扬起,淡淡的苦笑在嘴畔漾开,而心中的思念就如涟漪一般一圈圈的扩大。
树上的落叶缓缓飘下,她抬起手接住了那片枯叶!
迎风飘飞的青丝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拂过,额前的刘海时不时遮盖了她的眼,却,盖不住她的心!
是夜,让孤独顿生,是夜,让寂寞凸显!没有一丝人气的地方是如此的冷清、寂寥!
独自站在桃花树下的子离已是整整数个时辰,从晌午的风卷云舒到此刻的星辰满天,她都只是静站于此、良久!
她用一日的时间追溯回忆,从身在百蝶谷中与爹爹学乐看朝阳晚霞到宰相府中的十四年点滴,还有与逆风相识相处两月的山庄避暑,这些回忆她都小心将它们从心底挖出,然后又将它们静静埋葬。
眼下,月皎洁,风微凉!
待一切思绪全都整顿好后她才转身离开了那里向着自己的闺房走去。
熟悉的院子、熟悉的景象却已是吸引不了她的视线。子离身形轻盈,脚步略快走在长廊道上,此时此刻她想要快些将藏于房中的炫龙玉佩取出,然后离开这里。
倒塌的房门,房内是一地狼藉。当日朝廷派人抄家时将所有值钱的首饰和一些重要的书籍信件全都取走,而一些无用的事物便被他们扔在了地上随意踩踏。回想当日,若不是她早早将玉佩藏好,怕是眼下逆风赠予她的唯一之物也在国库中躺着了。
子离睨了一眼混乱的房间,面无表情的向着书架走去。曾今摆放整齐的书架上没有了一本书、一件摆设,空荡的地方只沾有薄薄的尘埃。
她看着,微抬首,素白的柔荑抚上书架顷刻借力,眨眼间她便飞身与梁顶上端,而那里便藏着她所在意的东西。
小巧的锦盒安静的躺在横梁上,上面亦是落满灰尘。子离蹲身梁顶,细嫩纤掌小心打开锦盒,看着里面静躺之物,一直冷漠沉静的面容上扬起了清丽的笑靥。
她将盒中的炫龙白玉和一块雪白锦帕取出后又快速飞身下地,紫色丽影轻盈如燕,稳稳落在地上竟未扬起地上尘埃。
子离将两件东西放进云袖便离开了房间。只是刚刚踏出房门的她看见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月下的他面容森冷,夜风轻拂扬起他清爽衣袂,垂落在肩的墨色秀发也丝丝飘摆起来,而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凌厉平静,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可一世的狂妄和霸道,森严冷漠的气息更是澎湃惊人。
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子离只是站立原地未再上前一步,眸光一如往常!
“皇上是怕子离此次出宫再也不回吗?”看着眼前的帝皇,子离平静问着。
“朕能信你吗?”水迌皇反问,月下的他眸中只有冷色。
面对这寡情帝皇,子离没有一丝畏惧,她睨了一眼安静的四周,浅笑扬唇。想必在这暗夜之下藏匿了不少人吧!
“既然皇上不放心,又何必答应让子离出宫?”她缓步走向他,视线转到他身上,近距离的相视让她将他的面容看的更清楚,而那双黑如夜的瞳眸亦是让她看到了底。
这双眼……竟是如此像他?
怔怔看着,子离嫣然一笑,为刚才心中一时泛起的想法自嘲笑着。
水迌皇看着她唇瓣的那抹讥笑,剑眉微蹙。
“出宫一日,想必你已是办好该办之事!”
“这一切都应皇上成全!”面对他的冷言以对,子离垂眸颔首稍稍倾身作揖。细肩青丝缓缓滑至胸前,微微起伏飘摆的发带着淡淡的香。
独特的香气带着蛊惑,水迌皇伸手勾起她的下颚让她再次直视自己的眼睛,然而,这次与幽兰阁时不同,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了明显的厌恶,而今夜太过客气的她也显得格外异常!这样一双冷漠无波的黑瞳宛如深海之中的黑珍珠,闪发着璀璨的光亮,这一刻他真的很想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子有什么会让她动容呢?!
身体?性命?还是她曾用性命所护的那名幕后男子?
水迌皇很好奇,心中闪过的想法让他唇角弯出了俊魅无比的笑容,这样的笑容会让旁人深感寒意与不安,却让眼下的子离面色毫无一丝变化。